元光六年春,废后之事已经是去年旧事了,最引人关注的是前朝!
卫青出上谷,至龙城,获首虏七百级,捷报刚传,还未至长安,永延殿内,卫子夫就查出了身怀有孕,冉信刚出门去报喜,她就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刘陵翁主?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坐?”卫子夫对这个和亲故事中的主角有了警惕之心,不年不节的,还带着礼物来,她可不觉得对方只是串门那么简单。
刘陵照例是一身紫衣,袖口衣边缀着些暗红的流云纹饰,脚踏绣履却走得英姿飒爽,若不是眉眼之间有几分工于算计的凉薄,倒真像是个不输须眉的女侠,刘陵摆出个闲话家常的态度来,亲昵的说:“之前夫人生女,身体不好,刘陵只有幸在满月酒宴上一睹夫人风采,一直久久不能忘怀,今日尚有机缘,特来拜会。”
言乐都马上一岁了,还因为满月宴特来拜会?那次满月宴发生什么她不知道吗?平阳公主被突然赐婚汝阴侯,南宫公主与被夺爵的张坐一时形同陌路。那个当下她没联想到她头上,不代表知道了和亲故事之后还觉得一切都和她无关。但是如今万事皆定,再不好转圜了,卫子夫只好当什么都不知道。
既然是闲话家常的态度,卫子夫觉得不就是互相奉承吗?这还真难不倒她,要是两个人互夸,自己做了这么多年的奴婢,还能说不过个日常听惯了好话的主子?于是她笑眯眯的回道,“早听说郡主才思敏捷、志向高洁,今日才是百闻不如见面,见面不如深谈,算起来应是我先心生敬佩才是,翁主能来永延殿,是我忍不住想多亲近才是。”
才思敏捷志向高洁?明眼人都知道,刘陵公主巧思善辩,在京中左右逢源,长袖善舞,无非就是为了给江都王扩大势力、传递消息,什么志向高洁,有人这么夸,不是在损她才怪呢!不过以刘陵的手段,还不至于得罪什么人,让人能明面这么损她。而且看着卫子夫真诚不似作伪的神情,刘陵觉得卫子夫也许是才学不行,乱用成语,并不知道她在宗室中的弯弯绕绕。
毕竟,她听到的都是这个卫夫人如何温顺听话,而家中兄弟,除了因为一次意外,领了闲职得了赏赐,并没有浸入朝局,一个歌女罢了,应该不会知道她的目的和心思。
刘陵觉得既然她如此浅薄,出身又低,就算未来当了皇后也应很好收买,加之刘隐祭日将至,每年这几日她见到皇家人都没来由的厌恶心烦,扯了扯嘴角就准备开门见山了,“有个事情还请夫人高抬贵手”
“刘陵翁主真是言重了,我人微言浅,能帮得上的,肯定也是小事,翁主直说就是了。”卫子夫心中咯噔一下,面上笑得越发笑得温文尔雅,扮猪吃老虎,谁不会啊?
也许是本能吧,刘陵虽然猜自己和几个公主之间的事不会被有心之人告诉卫子夫,还是想再试探一下:“有个人,名唤张次公,一身武艺很是出众,对了,还得了南宫公主赏识,进了北军效力,不知……南宫公主有没有跟你说过?”
卫子夫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回忆,半天才缓缓的回忆起来,慢吞吞的说:“南宫公主跟我倒是提起过,如今不是已经入了北军吗?若他真有本事,早晚都能混个名头出来的。怎么翁主如今话,倒是听起来对他没什么信心呢?”
刘陵有些警觉,怎么这个卫夫人如此的滑不溜手?要是她真是来求升职提拔的,此刻就被堵在这几句话之前了!难道她知道南宫公主的事情?不应该啊,要是她向着南宫公主,自己之前给南宫侯下套的时候,她不可能不帮忙啊?难道只是单纯的不想沾手各种人情吗?
于是刘陵谨慎出言说:“这倒不是,只是此人性格粗旷,难免有不周全的地方,听说他跟永延殿的护卫队起了冲突,一时害怕,才求到我面前来,让我替他说个情,望夫人念他粗人一个,别跟他一般计较。”
这回卫子夫是真不记得了,最近生活四平八稳的,哪有值得翁主前来说情的冲突啊?卫子夫心中一动,假装知道却不在意的说:“不过是小摩擦罢了,翁主不提,本宫都忘了。”
刘陵的红珊瑚珠串簌簌作响,面上作娇俏的样子,调笑出声:“我就说他小人之心嘛,不过是些小麻烦,怎么就担心起以后的仕途了呢?卫夫人深明大义,自然是爱才之心的。”
“翁主夸得极是!”
………夸得极是,是对方在夸你,你说夸得对?这……也太厚脸皮了吧?
刘陵看卫子夫还是笑眯眯的,口上赞美又全盘收一下,想起她的出身,不免又添了几分怠慢,心中有些厌烦,走了个狠毒的陈阿娇,又来了个无知的卫子夫,上面这些人才真是烂透了!
不过能宠冠后宫,说明也是有些手段的,只是人是个独善其身的主,难伺候得紧罢了,但转念一想只要无碍大计,自己又何必跟她扯皮呢?卫子夫背后势力简单,便是将来有了皇子,也不足为惧。
既然今天已经知道了想要的答案,刘陵就没跟她多客套,寒暄几句就起身告辞了。
卫子夫送走刘陵,捏着一块桃酥想来想去,还是叫了江校尉进来问话。
“江户位,刘陵翁主说的张次公与我们有何冲突?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江护卫也有些心中打鼓,生怕被卫子夫责怪,只简单开脱道:“他是南宫公主举荐上来的人,倒是真有几分本事,如今在北军中任职。这次跟我手下的人有了冲撞,本来是小事,末将都已经处理了,并不知道为什么刘陵翁主会找上门来。”
卫子夫没有去追究事情来龙去脉,刘彻手下出来的人,不会太过没分寸,她思忖半晌,决定先按兵不动,只嘱咐江校尉多加注意这个人,其他的看看再说。没几天,郦苍就领命出去南宫公主府上看看了,可惜,人家只说了四个字,无事,多谢。
回禀的时候,卫子夫和正在写课业霍去病闹了脾气,缠闹不休,连言笑都被刘彻抱走,坐在远处看戏了,郦苍就没再提起这些。
没几天春风得意的刘彻,收了前线捷报和后宫怀孕喜事之后,就忙着开始数钱,官吏已经开始按照张汤和赵禹的律令从上到下开始整顿,那么也是时候动一动享受了这么久休养生息政策的商贾们,他们也是时候出点血了,凡不是官吏、三老(掌管教化的乡官)、戍边骑士者,有轺车(马车)一辆纳税120钱,商用车一辆纳税240钱,船五丈以上,一条纳税120钱开征中国最早的“车船税”。
望着刘彻兴致勃勃的准备赏赐卫青的礼物,卫子夫心中一片温暖,虽然太后和陛下都没有立马封她为后,卫子夫却并不介意,夫妻心意相通是私下,他们可以是刘彻和卫子夫,但不能回避刘彻还有个皇帝的身份,就像皇帝必须名正言顺有玉玺,皇后要贤良淑德有继承人,虽然不知从什么时候规定的,但就先遵守着吧!
况且当初她答应了冉信,皇后可以失宠可以废,但是自己要那个实实在在的名份,就必须有子,为这江山稳固传承添一份力。
那些狼子野心的宗亲,哪个不是望风使舵?怪只能怪文景两个皇帝生的太多了,刘彻同辈的、上一辈的兄弟姐妹着实多了些,他们再联姻生子,构建起一个庞大复杂的宗亲势力网络,真的是很容易撼动朝纲的。
卫子夫想反正刘彻养得起,自己也不排斥生孩子,那就拉着陛下可劲生吧!
生多了,总有一个是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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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卫子夫歇着午觉醒来,郦苍就笑眯眯的看着她,卫子夫还以为她是笑自己这次怀孕贪睡,眼波横斜,对打趣自己的话并没在意。
郦苍越发藏不住了,神秘兮兮的说:“卫夫人,你想不想听个好消息?”
卫子夫猜她肯定是挖好了坑等自己跳,才不会上当:“本宫呀,好消息已经够多了,你要是憋得住就不说,本宫不在乎。”
“哼,”郦苍撇撇嘴,说:“要是奴婢说了,您不狂喜得跳起来,奴婢就输您一金!”
“哟~你这是攒了不少钱啊,都压上了?”
“怎么着?您敢不敢赌吧,要是奴婢赢了,您可得加倍给我。”
卫子夫看她那个财迷的样子,想着如今皇后之位是板上钉钉要等儿子出生了,其他家人都好,也确实没什么值得狂喜的,于是道:“行吧,本宫也是闲得无聊,就跟你赌。”卫子夫整了整衣服,问道:“什么消息?说罢!”
“您先把鞋子穿好吧。”
卫子夫看她煞有介事的样子,笑着摇摇头,扶着床边站起来,配合道:“本宫已经准备好要高兴得跳起来了,你快说吧!”
郦苍看了看通往门口的地上没什么阻碍,才憋着笑意回答道:“卫将军回来了,就在殿外等您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