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不大,周围几个人却都能听得清楚,卫子夫脚步一停,转头看去,几个人顿时收了话头,笑嘻嘻的看过来。
原来是几个文官的家眷凑在一起,倒也不奇怪,不过,竟然还有严助的家眷在,心中难免有些感慨,当初那么英勇果决的人,现在竟也落入俗流,也不知道严助最近是不是写文章写的太多了,忘了刘彻是怎么把他调回长安来的。
当初被提拔为会稽太守,做不出政绩被警告回长安,之后就一直随侍左右,作赋、为丞相长史处理朝政、到太学讲学,反正不管干什么,刘彻都没有再动过把他调出长安为任的想法。
难道不是像极了李广的处境吗?都在自己最想做的位置上迟迟没有结果,但刘彻欣赏他们的地方,他们却没什么进取心,往好了说,这就是对自己擅长做什么没点谱,往坏了说,就是君臣离心,郁郁不得志的前兆。
卫子夫眼风扫过,见梦知跟公孙弘家的几个儿媳妇聊得开心,心中一动,就用目光去找郦苍。
自从她进来目光就一直跟着她的郦苍,立刻心领神会的去端了盏茶给梦知。见对方疑惑的望过来,卫子夫递了个眼神过去,梦知复又转头去聊了几句,才不动声色的靠过来。
“怎么了?”
卫子夫笑得很狡黠,低语道:“我没记错的话,朱买臣和严助差不多,都做过会稽太守吧?后来一个升主爵都尉回长安,一个暗贬回长安,如今都做丞相长史,对吧?”
梦知看了看身后,不明所以的答道:“是啊,你没看到他们两家的家眷都凑在一起吗?俩人关系很好的,怎么了?”
卫子夫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话里有话说:“庄青翟,听说最近很是得陛下赏识啊!而且跟现任主爵都尉赵食其很熟悉,你?跟这俩家的人貌似很合得来吧?”
梦知心中一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主爵都尉这几年因为刘彻对诸侯的态度起伏不定,随之水涨船高,让原来做过这个位子却没保住的朱买臣很是眼馋,对如今的赵食其自然也没什么好印象。
看四周无人,这才嗔道:“我是通过公孙弘家眷跟庄家比较熟悉,但是我家夫君却不怎么喜欢庄青翟,你让我去请这两家的人去堵朱家和严家的嘴,平白的吃力不讨好,也浪费时间,我不去。”
卫子夫低声跟她撒娇:“哎呀,你就去嘛,我一会要去外面看看月皎,之前就说她要跟李息夫人一起来,早就到了,我有事忙着都没见到她,你就帮我走一趟吧!”
“为什么非要去呀?”梦知无奈的侧脸看她,正好看清楚那群人对面坐着李广夫人,心中一动,问道:“她们又议论武将家眷,被你听到了?”
卫子夫点点头,转身看过去,李广夫人离得那么近怎么可能听不到,只不过不在意罢了,可自己却觉得在宴席上听到这种话语实在是不开心。其实刘彻要不要用李广,想怎么用,是亲近还是疏离,自己能猜出个大概来。
郎中令是刘彻身边最贴身的护卫官,负责日常安全,平时又参与议事,有军务的发言权,非极信重之人不可胜任。卫子夫觉得,这是个最低调、贵重、有脸面的位置了,还曾暗暗想过将来去病要是可以接任就好了,既能一展所长,又不用受风霜之苦。
六郡子弟善战、忠心、可靠,从文帝起就是朝中武将的中坚力量,实在是作为近身护卫、常驻长安的最佳人选,可是他们的老家是六郡,天然就对边境作战有着不同的情怀,刘彻想让他们做的,不一定是他们所有人都愿意和甘心做的。
加之,在连年的征战中,好战武将却被留长安,永远无法成为最风光、最得意的人。这恐怕才是李广心中最大的落差和不甘吧?
但既然出征了,就是青儿手下的兵将,没有兵将在前方拼杀,家里却随便议论他们的道理。
梦知奇怪的看了眼卫子夫,觉得她这种为了一点小事就出头的样子,很是陌生也很是熟悉,自己这几年都没看到过了,但是心中却莫名觉得理所应当,卫子夫本就是这种人。
“行吧,我帮你走一趟!”
卫子夫脸上不自觉的漾出个笑容来,之前不开心的事情都一扫而光,“多谢!”
“回头皇子找了师傅,让我家孩子旁听就行,也补偿我孩子前段日子围观皇家吵架后的忐忑日子。”
卫子夫一愣,想起南宫公主大闹宴席时,也请了她的孩子,了然一笑,点点头就笑着快步往门外去找月皎了。
等卫子夫和月皎、李息夫人再进来坐下的时候,瑕心正贴心的给李广夫人送上一个暖炉,还换了温温的茶。偏头冲着过来接她的郦苍努努嘴,两个人都欣慰的笑了,这几个小丫头都成长得很快呀!
景福也看到了这一幕,在旁边等瑕心退下来,悄声跟她咬耳朵:“瑕心你好贴心呀,满场这么多人,你还能顾及到李广夫人身体不适,不仅递了毯子,还是备了热汤热茶。我刚刚路过时候,听见李广夫人说都是她喜欢的味道。你是问过她的侍女吗?”
瑕心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嗓音低低的,又有些颤的说道:“你都听到什么了?”
景福笑着轻撞了她一下,道:“没什么,就是这句话呀!”
“......哦”
“哦什么?”景福见周围没有人注意她们,追问道:“你怎么对李广夫人那么上心呀?”
“没什么,就是这次恰巧是我接她入宴,见她面色发白,脚步虚浮,所以多问了她的侍女几句。”瑕心笑了笑,掩饰掉自己的局促紧张,说:“毕竟,丈夫出征在外,留守的女人和家眷都不容易。”
景福赞同的点点头:“这倒也是,李广夫人说起来,真是有些可怜,都病成这样了,还要为自己的夫君撑场面,拖着病体来参加皇子的生日宴。”
瑕心抬头去看她:“你什么意思,生病而已,算不上可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