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卫子夫实在是起不来了,连喂言乐都是在床上完成的,倒是刘彻一早还能神清气爽的抱着言笑出去耍剑,走之前还亲着她额头,贱兮兮的挑衅说 :“让你昨天把朕赶出去,上床了怎么不叫我出去啊?”
“???”卫子夫很想给他一脚,却实在是累得动不了了,翻了个身就睡着了!
一直到日上三竿都用过午饭了,她才腰酸背痛的起身,内心把刘彻骂了个遍,真记仇!推了他几下至于给她搞这种体力活吗?今天晚上就早点锁门,让他在外面喂蚊子!不!这一个月都喂蚊子!!
冉信一脸笑意都挡不住,不止是期待能快点再来个小皇子,还是因为,“陛下一早抱着言笑公主去给太后请安了。听说,因为太后胃口不好,早饭重新送了三次。”
卫子夫挑挑眉,没说什么话,放心不少,总算能放手去查了!看来这体力劳动得到的回报还真不错,母子嘛,怎么都会和好的,她这个还没妻子名份的人,就不便出面掺合了。
还没等她准备出门拜访柳婉的时候,永延殿就来了两位特殊的客人,含羞和带笑。
卫子夫很是疑惑,这几年她在后宫挺孤独的,基本没太多人跟她密切的往来,所以之前的交集已经不算什么交集了,怎么会突然来拜见她?想起在椒房殿的那次偷听,她心里有些犹豫,这个含羞和带笑到底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冉信也想起那次的事情,并不想节外生枝,刚想准备拒绝掉,就被卫子夫拦下来了,“打草篓兔子!来都来了,怎么能不战?你去把那个小女孩给我抱过来!”
冉信吩咐梳头的计蕊手快点,转身就去后院找从椒房殿救下来的小女孩。
“含羞长大不少,不像是当初被郦苍几句就吓哭的孩子了。”
含羞本来鼓起了不少勇气,但是没想到卫子夫竟然抱着那个孩子跟她说话,原本苍白削瘦的小脸终于长了点肉,瞪着黑漆漆的眼睛半缩在卫子夫怀里看她们。心里一下就有点绷不住了,手抖个不停,连茶杯都握不稳。
带笑见含羞这个样子,心疼不已,只好主动寒暄,其实她之前一直没有敢过来,就是怕自己和妹妹直接成为了秘密封存的锁,除了死路,再无其他。但是今天在长信殿外面候着准备给太后排练平原君的祭祀乐,听到了一点响动,生怕错过这次机会,领着带笑就往永延殿来,都顾不上会不会有人发现了。
“你们来,就是为了看望我的?”
“......卫夫人,我,能不能求你帮忙?”含羞磕磕绊绊的就挤出来了一句话,把带笑看得额头直冒汗,眼风瞟到冉信微微皱起的眉头,生怕她说些什么,起身狠狠的拽起含羞,两个人就磕跪在了中间的地板上!
‘咚’的一声,把卫子夫怀里小女孩吓了一跳,嘴唇抖了抖,就呜咽着哭了。带笑也顾不上许多,急急的开口道:“不是求卫夫人帮忙,是救命!还请卫夫人高抬贵手!”
“早想要命,为何还要往皇后那里凑呢?”卫子夫没有什么太多的情绪,只是搂紧了孩子,轻轻的拍着,轻声哄昵。
含羞像是脱了力,直接歪倒在了一旁,真的跟姐姐说的一样,原来上面的人都是站得高看得远的,自己的事情,她们早就知道了!自己竟然可笑的抱着侥幸心理,认为只要现在什么都不做,就无人知道她做过的事情了,就可以自欺欺人的坐壁上观。
“卫夫人请谅解,自从陛下登基,满宫这么多人,没人敢赌,也没人敢相信!连虎符要不过来的陛下,竟然可以用心的护着一个女人。谁不战战兢兢的在窦太后、皇后手下讨碗饭吃?外面还有家人在等啊!”想起这些年,自己千躲万躲,无数次熬夜练习各种乐器,背各种曲谱,排演所有的舞蹈,才能努力的够到小小的女官,最后堂堂正正的嫁人生女,其中心酸,哪里是一句讨饭吃这般容易?
眼泪簌簌而下,她本以为这一切都是靠自己努力、拼命、费尽心机才得来的,将来也可以给妹妹安顿好,那么有光明的未来,直到卫夫人生子时候,全都成了泡沫。妹妹直到那天才胆战心惊的告诉自己,她早就做了皇后的细作,还是埋得最深,最贴近中心、最不起眼的一个,要不是几次争取回报遭拒,知道皇后目的已变,再无奢望,含羞还会继续做下去!
原来,这些努力和美好的未来,是踩着妹妹完成的!亲生的妹妹,陷入泥沼无法自拔,自己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她算什么姐姐?!
“可我后来出现了。”
“呵,出现又如何?谁能知道卫夫人可以走多远?满宫的人早就被吓破了胆子,宫里本就待遇不错,谁不想熬几年出宫,好好活着呢!况且,自从有了您,皇后无从下手,只好更加看管严了后宫,又有谁可以侥幸出头呢?”
冉信轻轻晃动了一下脖子,人老了,站久了脖子就容易僵,隐隐的叹息就消失在骨骼的摩擦响动中。太皇太后,你说的对,赌局,真不是谁都能开得起、进得来的!当初把所有人的月例都翻倍,是在救未央宫的这群傻男人,等女人们手里有了闲钱,不是真爱,还有几个还会再努力的讨好他们!?
“你是在怪我?”
“不!”含羞不住的叩头,她实在是怕极了,“卫夫人,是我的错,是我做错了,你别怪姐姐,她今天本不该来的,可我实在太害怕了。人越害怕,就越心存侥幸,把一点点的希望看得大如天际,是我鬼迷心窍!不应该帮着皇后害其他人,可是,你相信我!相信我真的没有手上沾血,我!我,我...我实在是很胆小,我真的不敢!你连不明身份的孩子都愿意护着,能不能看在我曾跟郦苍学过琴的份上,看在我没敢杀人的份上,救我一命!”
怀中的孩子渐渐安静下来,卫子夫低声温柔的问:“刚刚午饭吃饱了嘛?吃饱了跟傅母消消食怎样?”
小女孩看了看跪在下面哭泣的两个人,又仰头去看她,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张开手臂紧紧抱住,含混不清的道:“不!坏!”
卫子夫掰了几下没掰开她的小手,又怕把她拉疼了,这小孩子,冷了烫了,哼唧两声,哭都不会哭,就是怕黑得很,如果见不到言乐、傅母和自己,才会大声喊两嗓子。
“你能在皇后手下讨饭吃,为什么不能救自己呢?”
含羞一噎,转头泪眼婆娑的去看带笑,她该怎么回答,难道要直白的说看到今天太后的反常,就猜到她不止要对付皇后,还会在孩子的事情上一查到底吗?
带笑稳了稳心神,望着那个孩子,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孩子,我们知道这孩子的情况,也知道皇后的目的,作为交换条件,可以求皇后庇护吗?”
!!!
“这孩子是谁?”
带笑推了含羞一下,急道:“还不快说!”
含羞才反应过来,哭道:“是,是柳婉动的手,是她亲手杀的孩...孩子母亲...这孩子,也...也确实是陛下骨血!”
陛下骨血!!!
冉信深吸一口气,闭眼道,真是作孽呀!
卫子夫惊在原地,虽然她早对孩子和她母亲的经历有了暗暗的猜测,但终究也是猜测,无法确认,如今终于有了人证,她也是更是铺天盖地的揪心和震惊。皇后...那可是大汉的皇后,是这汉朝那么多尊贵无比、诗书满腹的人,教出来的皇后啊!那么堆金砌玉,穿绫戴罗的养大的!竟然就这么草菅人命,这么心狠手辣!还被她一手遮天的瞒得密不透风,这几年,这么无声无息,无知无觉的被拢在她的一个人的心里!她连一点愧疚、一点不忍都没有过吗?
“怕怕!坏!”孩子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急切的想往卫子夫怀里钻。
“没事~没事~”卫子夫不知道这句话是在哄孩子,还是在哄自己,她也很想哭,还好自己昨天坚持了,不然,就让这么残忍的事情被皇后静悄悄、轻飘飘的埋葬了!不!还有太后,还有很多冷漠的人,不开口的,知道不说的,像带笑和含羞这样,见不到希望就不会开口的人!他们都不敢赌,不敢拼,不敢说。可,连未央宫这个走在所有百姓前面的地方,都没有了勇气和果敢,大汉还有未来吗?
冉信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问了一句:“就为了孩子吗?”
“不,皇后还有其他目的,含羞也是最近才察觉到的。”
“我想,皇后不是为了孩子,不是为了对卫夫人怎样,她...她虽然蛮横霸道,却不傻,真想对卫夫人上手,她怎么也会抓到机会的。放弃卫夫人,恐怕,是有更有诱惑力的、更重要的人要去对付!不然,卫夫人两个女儿,怎么不见她命人下手?”
女儿?卫子夫突然想起那天宫门口的陈阿娇,女儿...你有个女儿真的很幸运!
卫子夫,我很羡慕你!
卫子夫,有女儿很幸运的!
卫子夫!!有女儿很幸运的!
有个女儿真的很幸运!
卫子夫!!有女儿,很幸运的!
这句话,是不是卫子夫,你很幸运,因为有女儿,那...儿子呢?儿子不幸运吗?
不对,儿子应该更幸运吧?为什么是女儿很幸运?还是说,自己因为有了个女儿,而不是儿子,很幸运?儿子怎么了?儿子自己就不幸运,难道自己会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