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霍去病赶回长安的时候,距离刘据的生辰就只有一天了,往常也都是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本来也没指望有多少人来接,可是在城门口遇见三舅舅和张衿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意外。
一路送到未央宫门,两人却没打算跟着进去,不过只说等他出来要说说他俩成亲的事情,霍去病也就没有多想。
可还没等进宣室殿,就看听到里面刘彻在训人。
“司马谈每天坐在这里听,都能写出不少东西来,你忙了这许多天就告诉朕这么一个轻徭薄赋,老旧到不能再老旧的办法!这还用你告诉朕吗?你觉得朕是第一天认识这个词吗?一个大司农,账都不会算,非得朕哪天找人替了你,你才能急中生智是吧!”
“陛下息怒,今年雪灾严重,马匹军资已是勉强,民间百业都受损严重,尤其是北地边境,若是不能拨钱救...灾,怕是...”听颜异的声音,似乎真的急中生智了,竟冒出来两个字:“不如...
但刘彻却直接掐灭了他的急智,而且好像更生气了,声音都又高了一个调,“怕是什么?怕是你既不能救灾,也不能救边境百姓于匈奴箭下?!你还想说什么不如!这些年不赞成抗击匈奴的,朕都让他们去边境为官了,最后死在边境的人有多少,你心中有数,朕不如也让你去边境也体验一下!”
“陛下!臣...臣有罪,臣没有阻碍陛下出兵的意思。”
“你最好没有!”
正在霍去病听得出神的时候,从旁边偏殿跑出来的刘据上来拽着霍去病的手,兴奋的说:“表哥,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来不及参加我生辰宴了呢!”
霍去病笑着摸摸他的头,没有说话,而是转头望了望殿门,目光凝重,他还想听下去,刘据却故意打断他思路:“要不先去旁边的书房跟我说说话吧,这些人说的就别听了,父皇心中对出兵自然有数,你不必过分担心。”
这是怕自己听着尴尬吧?还这些人?看来这次受灾,没少有人担忧国库啊,霍去病突然有些心疼刘彻了,就算是站则胜的出兵,推行起来依旧是困难重重,还有那么多无法保证结果的政令,若没有经常帮他辩论的中朝官员,他估计要烦死了吧?
霍去病低头看向刘据,轻叹道:“争论很多天了吗?你怎么不劝劝陛下?平白气坏身子可不好,这天灾也非人力能掌控啊,大司农...也挺难的。”
“母后病着,为着我的事情在恢复的时候难免着急,现在能出来走动的时间都很少,除了我的事情,朝堂上还有日常琐事,所以父皇心里难免焦躁,能有个发泄口也好。”说罢,刘据眼中柔色一收,小大人似的摇头叹惋道:“至于颜大司农,他若是聪明就该谢谢父皇训他,别说是张汤、郑当时,就说中朝的那些人,哪个没有费尽心力的帮父皇想办法,偏他看不清这些威胁,还搅在世家和朝臣中左右平衡,说些不疼不痒的举策。他早该明白,张苍后人都救不了他,自己再不进取些,其他人更没办法救他。”
霍去病惦记着禀告完还要去椒房殿顺道看看,没有去旁边殿宇等,只是拉着刘据站在廊下拐角处聊天,“也对,若是有一天被其他人想出更好的法子,大司农恐怕就要换人来做了。”
两人手并没有松开,刘据难得露出些愁容,不自觉就想站近些跟他说点悄悄话,“唉...其实父皇这段时间为了我的事情,实在太忙了,我自己都恨不得快点长得如你这般大,要不我想父皇也不会忘了你今天回来,不然才不会让你碰到这种事情,表哥你要救救他吗?”
“不了,“霍去病连连摆手,“我是真救不了,这次回来,我还想要钱呢!他看见我不头疼就谢天谢地了,我是要钱的那波人,他别记恨我才好。”
刘据笑了,看着四下无人,掀开霍去病披风一角就缩了进去,小声道:“那我大概可以理解汲黯为什么比较想念郑当时了,听说跟他要钱时候真难,却从不真记恨人。”
霍去病顺手把他拢进怀里,不过走了将将两个月,据儿怎么好像又长高了些,正比量着,听到他嘟嘟囔囔的话,心中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汲黯想念郑当时啊?”
刘据仰头看他,眯起的眼里不自觉的露出些神神秘秘来,一字一句的轻声道:“听沛县太守说的。”
“石庆?”霍去病奇了,石家家风是出了名的孝敬谨慎,去年石庆兄长——石建,因悲伤父亲故去,病逝了,舅舅曾经带着自己去石家凭吊过。就是他这样甚少觉得拘束的性子,去了也忍不住屏气凝声,家中人人进退有礼,谨慎肃穆。石庆怎么会突然跟皇子说这些?未免过于亲昵了吧?“是这次衡山结案的时候,你遇到他,然后他跟你说这些?!”
刘据眨眨眼,压平翘起的嘴角,给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说吧!你又憋什么坏呢!”霍去病实在想不通,但他太了解刘据了,眼神一变就知道他肯定给自己下了什么套。
“没什么,就是想让你猜怎么回事!谁让你这么晚回来的,害我担心好久。”
“我...”
霍去病还要说些什么,就听殿门‘吱呀’一声,颜异面色灰白的走了出来,大概真是被训狠了,并没有看到他们两个,只听到刘据悠悠的一声叹息,两人就往殿门口去了。
“去病回来啦!”刘彻喊霍去病起身的时候,眉宇间还有些未及散开的凌厉,开口却是满满的惊喜,旋即又拍着脑袋道:“哎呀!怪朕!最近太忙了,总是记着你快回来了,快回来了,就是忘了是今天!孔立,你也真是的,怎么不提醒朕?”
“是我脚程慢了些。”霍去病率先开口,“陛下莫怪别人,是我有事耽搁,才回来晚了,该向陛下请罪才是!”
“好了好了,回来得正是时候,这段时间都是喜事,朕高兴还来不及,不怪不怪!”刘彻转头就紧着吩咐孔立先去端些热汤,给他暖暖胃,霍去病却推辞了,只道还要去见过卫子夫,家中母亲和舅舅都惦记着,就不长坐了。
要是往常,刘彻肯定不管这些,定要强留他多呆一会儿,可这次倒没说什么,反而催他出宫,“反正马场的事情你写的奏章朕都看过了,也不过多问些细节,不急在一时,你姨母那儿也不用去请安,反正明天都是要见的,你不如早点回去,你母亲怕是真的想你了,等过两天,你再往宫里常来。”
??霍去病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卫少儿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感觉自己后背的冷汗都下来了,刘据适时的拽了拽他袖子,安慰的摇摇头。他这才安定下来,也对,若是母亲出事了,刘据肯定不会瞒自己的。
那有什么不好说的?但刘彻一副要谈就谈正事的、强撑疲累的样子,霍去病觉得恐怕也问不出什么来,平白耽误时间,还不如跑一趟椒房殿,这样一头雾水的出宫见母亲,他还是真是心中没底,万一安排什么亲事和药汤,他可是半点应对办法都没有,正想着,孔立禀报:“皇后来了。”
刘据立即起身小跑着去接卫子夫,刘彻却连门都没让她进,径直赶了霍去病出去,“正好让你姨母送你出去,朕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
“......”
站在门口的卫子夫看着比霍去病走的时候,精神好了许多,听到刘彻赶她走,也不恼,笑吟吟的拽起霍去病就走,就扔下一句:“陛下歇着吧!”
“......”
“姨母,你身体恢复怎么样了?我母亲没事吧?”霍去病感觉扶着卫子夫的时候,她还是会下意识的压过来一些重量,心中有些担心。
“都没事,你放心吧!陛下那个态度,你也别多想,他是跟我别扭呢!”卫子夫低头去看刘据,笑问道:“怎么样?你表哥猜出来没有?”
刘据得意的看向霍去病,开心的说:“没有!”
“姨母,到底怎么了?”他怎么越听越糊涂?
卫子夫确实很想跟他讲一讲的,但是事情七弯八绕的,倒是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先挑重点的说,“你母亲这段时间估计累坏了,帮着我处理好多事情,你该先回去看看她的,卫步成亲,她头一次站出来管这么一大摊事情,估计被张家人气坏了,你能帮忙就帮忙吧!早点熟悉这些事情,将来你成亲也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
原来是因为三舅舅成亲的事情,怪不得两人去接自己,原来是要说这事啊!可是...“那舅舅和舅母呢?怎么没帮忙?”
卫子夫笑得很是得意,“说来话长,你舅母被我暂时派用了,你舅舅正找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