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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将起(1 / 2)

元狩元年四月丁卯,立皇太子。

赐中二千石爵右庶长,民为父后者一级。

诏曰:“朕闻咎繇对禹,曰在知人,知人则哲,惟帝难之。盖君者,心也,民犹支体,支体伤则心憯怛。日者淮南、衡山修文学,流货赂,两国接壤,怵于邪说,而造篡弑,此朕之不德。

《诗》云:‘忧心惨惨,念国之为虐。’已赦天下,涤除与之更始。

朕嘉孝弟、力田,哀夫老眊、孤、寡、鳏、独或匮于衣食,甚怜愍焉。其遣谒者巡行天下,存问致赐。曰:‘皇帝使谒者赐县三老、孝者帛,人五匹;乡三老、弟者、力田帛,人三匹;年九十以上及鳏、寡、孤、独帛,人二匹,絮三斤;八十以上米,人三石。有冤失职,使者以闻。县、乡即赐,毋赘聚。’

立皇太子诏书一下,朝野沸腾,举国欢庆!

派出去挨家挨户通知此旨意的谒者纷纷动身从覆盎门出城,一时间车马拥挤,人头攒动,东西市上百戏接演不休,别说各府迎来送往的门童都笑逐颜开,就是一向严肃的廷尉御史也和蔼了不少,便是过年,长安城也从未有过这样的热闹!

平阳侯府内,曹襄和言笑相携出门去聚会了,只剩了推脱的平阳公主一人,坐在院子里杏树下,望着抄录下来的旨意,静静出神。

《诗》云:‘忧心惨惨,念国之为虐。’已赦天下,涤除与之更始。

与之更始,这话她之前就听过一次。一听就知道,定是刘彻亲拟的,这次更是洋洋洒洒一篇,过去、现在、未来,都说到了,全都有太子的影子,只是这更始......你想与之更始什么呢?

平阳公主有些拿不准了,不在长安久住多年,对刘彻的心思自然也把控不好,但,随着人年龄渐长,越来越有小时候的影子,她还是有信心能跟刘彻走近些的。

公主府令叶葵依然是跟着平阳公主的,这次回长安来,平阳公主虽然没有四处走动,她却没少往各府跑,尤其是借着立太子的喜事,做起其他的事情来更隐蔽。

“回来啦?”

“是”叶葵微微附身,眼中有着化不开的担忧,轻声道:“公主,现在就要动手做吗?”

平阳公主眼神一凝,微微侧身,问道:“你不想做?”

“回来这么久,也挺好的。”叶葵捕捉到平阳公主眼中一闪而过的冷意,心虚的低头,“花无百日红,自然还是听公主的安排。”

平阳公主却微微叹气,道:“知道你这些年辛苦了,如今回来你也可以多休息。今年难得清闲,就先这样吧!

叶葵忙道:“臣没有诉苦的意思,公主若是觉得现在时机合适,自然要做的。”

“不是...”平阳公主垂下眼睫,掩下薄淡如烟的惆怅,计划早就在做了,一切都没什么舍不下的,只是若她自问心中还有什么顾忌,也就剩下曹襄一个了。回来这么久,他从来礼数不缺日日问安,却少了几分亲呢。若是一切都按她的计划来,他恐怕是第一个受伤害的吧?

但是...她却不能停!

“我欠襄儿良多,最快今年年底,最迟明年这个时候,他就要跟言笑成亲了,新婚燕尔的,我...怎么也要让他过几天开心的日子。”

叶葵担忧道:“您真不准备告诉他吗?”

平阳公主坚定的摇头,制止了叶葵还要再劝的意图,“他和去病一样,都被子夫和陛下养得很好,但他们仕途刚刚开始,正是大显身手的时候,靠不住。”

转瞬,不知道想起来什么,平阳公主自嘲笑道:“襄儿也不一定信我。”

叶葵见此更加心疼平阳公主,也不好再多劝阻,稳稳心神后才出言问道:“那...长平侯夫人的邀请帖子,公主准备什么时候开始接呢?还是先透个意思过去吧!”

怵于邪说,而造篡弑,此朕之不德。此朕之不德?平阳公主咀嚼了这两句好半天才开口:“不出意外的话,陛下要明年才能动兵了,那就明年开春咱们再动作吧!不过倒是可以给太常送个顺水人情,去年不是去雍地,祠五畤了吗?让他们今年早做准备吧!”

“诺。”叶葵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匆匆而去。

杏花满园,这平阳侯府的杏花开得最好,花期也更长些,只是平阳公主觉得她恐怕再无机会能带着小孩子满院子跑了,午后睡醒,也再没有四个娇嫩鲜妍的姑娘亲热的围上来凑趣说话了。

一切终究是要更始的!

然而...

元狩元年五月,匈奴入上谷,杀数百人。距离立太子大典结束,不过刚满一月。

这次还没等刘彻召见大臣有所决议,刘据先坐不住了,主动跑到宣室殿去跟刘彻谈出兵的事情。

刘彻本来只想留下卫青、霍去病和李息三人,但转念一想,把李广和颜异也留下了,一副要正式议论国事的样子,严肃道:“说说为什么要立即出兵啊?”

刘据回头看了看一脸平和的石庆,心中安稳不少,颇有愤慨的大声道:“匈奴一向残忍嗜杀,儿臣翻阅过所有边境劫掠之奏报,一向都是千人之数,不然便有都尉太守为官者被杀,而如今匈奴入代损伤仅为百人,目的除了杀边境军民,劫掠粮草之外,还心存挑衅,若是放任,有辱国体!”

此话说得甚为严重,除了石庆,周围人俱是倒吸一口凉气,尤其是颜异,他为着空虚的国库和流水一样的支出,是怎么都不想刘彻动兵。可一旦架上有辱国体的名字,他就是想拦也拦不下了,心中分外着急,只恨公孙弘太过虚老,不过失了太子太傅的希望,风一吹就病倒了,此刻不能在场帮他说些话。

往常刘据都是旁观,父子两个私下讨论,如今太子新立,本来刘彻是想让刘据参与朝事议论,体验一下的,比这严重的话,他年轻时候也跟父皇和窦太后说过不少,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是见周围人都一副不敢说话的样子,唯一敢说上几句的卫青和霍去病却一脸赞同的望向他,突然就很想念从大司农明贬暗升的郑当时,可惜这个最会左右摇摆的工具人被他派出去救灾了,此刻并没有中朝的人在场,刘据的话一时无人辩驳。

真是便宜这小子了!殿内静得出奇,除了刘据又看了一眼石庆外,其他人动也不动,刘彻摸摸镇纸坐正了身子,率先开口沉声道:“你觉得他在挑衅谁?”

刘据几次看向石庆都没得到回应,也就不再看了,恭恭敬敬的道:“儿臣斗胆,得蒙父皇看重立为皇太子,希望能助父皇安定天下,如今不过月余,出去送信的谒者也不过刚到边境几日,匈奴便入境杀人劫掠,百人之数,更像是挑衅...此事。”

一直没开口的卫青听到刘据后两句气息渐弱,知道他说挑衅储君和江山未来之类的话不好说,所以适时的站出来补充道:“陛下,臣今日收到上谷太守郝贤的奏报,据他所说匈奴本次劫掠粮草之数确实不多,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所杀之人都是岗哨和路上百姓,此番入境确实不同以往。”

霍去病点点头,边境雪灾他最是清楚,老天爷可不是沿着边境线下的雪,遂紧跟着开口:“天灾我们有,匈奴也有,此番前来,匈奴恐怕也是勉强,伊稚斜单于明白冬季遭灾,双方仓储都并不充裕,惯例入境也就是个借口,其实摆明就是挑衅我大汉立太子之国家大事,给喜事添几分堵才是正意!立太子乃国之重事,岂容宵小挑衅,行此龃龉之事!实在可恨!”

看着刘据越来越坚定的眼神,刘彻不得不暗自白了卫青和霍去病一眼,就他们两个跟得快!看把据儿给得意的,再说下去都要定了!于是不得不转头点颜异出来,“大司农,也同意派兵吗?”

“还请陛下三思!”颜异哪里会同意,见刘彻还有转圜的余地,赶紧上前道:“陛下三思,既然匈奴此来甚是勉强,想来也不会再多做什么动作,不如等明年兵强马壮再兴兵戈,而且...而且春耕才结束不久,实在不是个好时机,臣恳请陛下三思。”

刘彻皱皱眉,是不是最近打压他太过了,怎么说话这般软绵,还建议三思,就不能直接说暂不动兵吗?真是没用!

都比不上汲黯爽直,不管怎么摔打,人家不同意就说不同意,想被重用就说要替他做事,听说他堂弟要被改派往河南郡,分外激动的保证即使力有不及,他也会拼命当好右内史,再看看他!训两句就不行了!

“大行令,那你说呢?”

李息没那么多想法,只是对卫青提到的郝贤奏报有些不同的意见,道:“臣觉得暂时不能打,上谷太守郝贤虽然说了匈奴此次入境的目的,但并没请战,而是多言军需储备之事,他跟匈奴也是多有交手,并非畏战之人,所以臣觉得还是明年出兵为好。”

刘彻这才面色稍霁,有来有往才好看嘛!这下看着低头若有所思的刘据心中舒坦不少,眼神转过剩下的李广,问道:“关内侯怎么看?”

“臣听陛下的,随时可战!”

要是往常,刘彻肯定听了心里很是舒服,可是他也太直脑筋了,就不能配合着演点戏?机灵劲儿还不如李蔡呢!

刘彻看李息又不抬头了,颜异怕是真的不能再吓唬了,也就不再准备继续下去了,反正以后机会多得是,不急在一时,“石庆!你身为太子太傅,也同意太子的提议了?”

“回陛下,太子所言甚佳,值得陛下考量。”石庆没有直接回答刘彻,只是头一次把波澜不惊的视线分给了刘据,眼中欣赏之意不加掩饰,不过他很快移开了目光,郑重上前道:“但兵者,国之大事,不可不慎。太子跟臣说过,无论出兵与否,陛下都自有圣断,他心中所忧除了百姓社稷,还有君父之威!怎可让蛮夷轻易辱之,太子进言也只盼略尽孝道,能解陛下烦忧。”

??刘据瞪大了眼睛,他什么时候说过?分明是石庆说自己该知无不言,应该敢于跟父皇表述自己所思所想!他这才急吼吼的过来的!怎么...什么自有圣断?什么略尽孝道,他没说过啊?好吧!就算他是想着能多做些事情能帮父皇,可也没跟石庆这么说过啊?

好家伙,孔立不禁抬头看了一眼石庆,这可真是个好傅者啊!刘彻选太子太傅时候遛了那么多人,就是怕有人起了不好的心思影响太子,借政事之名离间父子感情。

太子年幼所言所思自然有不周到的,若是在政事上跟刘彻有分歧,长此以往难免对太子颇有微词,如今倒是可以放心了,石庆孝顺的家风正好能帮刘据填补些不足。

颜异听这话急得直冒汗,这是不还是帮着太子吗?难道真要出兵,他赶紧给李息使眼色,唯一的同盟了,能不能帮忙说几句?!刘彻还是能听进他的进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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