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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不灭(1 / 2)

上曰:“骠骑将军去病率师攻匈奴西域王浑邪,王及厥众萌咸相饹,率以军粮接食,并将控弦万有馀人,诛獟駻,获首虏八千馀级,降异国之王三十二人,战士不离伤,十万之众咸怀集服,仍与之劳,爰及河塞,庶几无患,幸既永绥矣。以千七百户益封骠骑将军。”

及待浑邪王率部到来,商人因与匈奴人做买卖,被判处死罪的有五百多人,汲黯请见,也不顾在场还有卫青和霍去病,为这五百人说情。

汲黯越说越激动,最后不仅仅是在为五百人脱罪了,还直言刘彻对待受降匈奴人过于优渥,‘庇其叶而伤其枝’,就差直接说刘彻里外不分了。

刘彻的热情和开心被他兜头浇了一盆凉水,脸色黑得分外难看,现场寂静,谁都不敢主动说话。霍去病也来气了,他费了多大力气才把河西清扫干净,又立斩反口的降兵,震慑心存犹豫的匈奴兵民,还带着重要人物的亲属一路小心翼翼的到达长安,气还没松一口,到处就都是哭穷埋怨的声音,还没有沿路骄傲围观的百姓懂事!

怎么?安置降兵就这么难办吗?这面子可不是刘彻一人的面子,事关国之大体!依他看,不如让这些官员试试在塞外跟匈奴长驱相接、血肉相拼,到时候再相比这事,就知道到底哪个难办了!

霍去病站出来朗声道:“陛下,这一路都有忠贞豪绅仗义疏财,即使没有统一安排马车形制等事宜,依旧未堕我大汉威名!虽然右内史说的也有道理,但是如今正是一荣俱荣的时候,臣觉得暂且委屈一下家里人,想来百姓们也是可以理解的。”

汲黯倒不是对安置降兵有意见,但他是道家出身,做事一向是量力而行,为了面子强行勉强的事情,不管什么理由,都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和容忍范畴。

也顾不得一旁的宗正刘弃给他使眼色,汲黯继续道:“陛下,匈奴归降是前所未有的事,臣也与有荣焉,但臣还是那句话,众多匈奴人挤在长安,受优待也就算了,被判罪的那些商户,不过就是买给了匈奴人货物,正常交易买卖,突然就被判财物非法走私出关,这实在是有些冤枉!”

冤枉?刘彻冷哼不已,觉得谁冤枉,他们都不冤枉!自从征马车开始,长安商贾有主动捐钱的吗?能规规矩矩上交就不错了,大多都藏马藏车,如今来了匈奴人,见到有生意可做,有钱财入账他们倒是跑得比谁都快!

这些匈奴人还没有成为大汉子民,虽然他打算是在边境安置他们,但自己还没有着人编户呢!他们自然是外族人,而且未曾教化相处,其心不稳,谁知道会不会有别有用心的人就借机搞些小动作,自己还没有表态,大家都在观望,他们商户倒是巴巴的贴上去做买卖,不识大体!私心尤甚!定这些商户财物非法走私出关,这罪名扣得一点都不冤枉!

“张汤?”刘彻没有给汲黯解释,这些还用得着解释吗?他做右内史怎么可能不明白,不过就是目光短浅,只是觉得安置受降匈奴就是单纯的胜为王,败为寇。

但刘彻却想用行动告诉天下所有人另外一件事!

到底何为国,何为家?到底该国在前,还是家在前?

汲黯是出了名的忠贞愚直,那自己就让汲黯看看这些人到底是忠在前,还是私在前!可还有脸再为他们说情?

“张汤,这些人的罪名,你可有查实?确实跟归降来长安的匈奴人做了买卖交易吧?”

张汤答:“降兵入城,不懂规矩,语言不通,又天生散漫,生怕长安出乱子,臣不敢不尽心,自然是一一详查,绝无冤枉!”

刘彻又转头问道:“宗正刘弃,朕刚刚让你查看了名录,其中有多少家背后牵扯了诸侯贵戚,或者是世家官员的?”

刘弃看了一眼汲黯,他刚刚就提示汲黯不要再说了,现在被刘彻反打回去,平白惹陛下不高兴,怎么就这么耿直呢?他光是一打眼看过去就满是眼熟的名字,只好心虚的回道:“多半之数有所牵连。”

“......”汲黯有点明白刘彻的意思了,但是!即使跟官员贵戚有关系,这罪名牵强也是事实,再想开口时,却被刘彻抢了先。

“汉律在上,论罪当罚,论功当赏!若是总有例外,总情有可原,那要汉律何用?”刘彻这话不单单是说给汲黯听的,他只是愚直短视而已,如今的丞相李蔡若不是上过战场,李广这次又没立功,恐怕也会附和汲黯。不过刘彻并不准备迁怒谁,因为就算是最听话、最得他心意的公孙弘站在这里,恐怕也不是能理解他全部的心思。

刘彻眼风扫过霍去病,看他眼睛亮亮的立在那里,心中就止不住的高兴,“嫖骑将军这次有功,马上又要娶亲了,朕赐一座新宅地怎么样?刘弃!”

“臣在。”

“卫长公主昨天进宫来看朕,说汝阴侯自觉亏待平阳公主,这些年又无寸功,羞惭不已,如今匈奴归降,乃是国之喜事,主动献上‘近我’一宅,是不是?朕看就直接赐给...”

卫青和杜周猛然抬头,‘近我’?霍去病并不知道平阳公主和卫子夫的争论细节,刘彻却清楚得很,这是什么意思?

‘近我’引起的争论已经够多了,好不容易才平息,一切都很稳的过渡了,但若是再放在去病身上,恐怕姐姐......卫青还来不及说些什么,霍去病就开口了。

“匈奴未灭,无以家为!”淡淡的八个字,声音不大,却瞬间点燃了沉默、尴尬又与惊讶交织的君臣气氛!

尤其是落在屋内的武将耳中,振聋发聩!卫青是从最底层摸爬滚打起来的,若没有什么信念和德行,也走不到今天,所以他怎么宽大无私,众人敬佩之余也都习惯了。

可他们本以为霍去病跟卫青不同,至少某种程度上跟他们大部分将士一样的,就是为了立功得赏,为了建功立业,为了大丈夫生当鼎食!可现在看来,这舅甥二人还真是如出一辙,都把消灭匈奴真的当成人生信仰了,不单单为了自己的那点荣华富贵。

他才十九岁啊!!十九岁都能有如此志向,他们不免反思自己有时候是不是过于有私心了......

但刘彻却不干了,不高兴的说:“那之前你舅舅送你的宅子,你怎么就收了?”

霍去病看了看卫青,看他一脸笑意,赶紧解释道:“舅舅给是长者赐不可辞,可陛下是天下之主,不一样的。大汉律例在上有功当赏,臣已经领了该得的赏,万分感激!可匈奴不灭,国事未平!臣为将军,忠义在上,未尽待效!不敢领陛下所赐之家!”

“好!!!好一个匈奴未灭,无以家为!”刘彻也被他说得慷慨激昂,拍案而起,大声而喝!看看那些各有心思的官员,再看看他的嫖骑将军,差距啊!!

他们活了这么多年还活不明白,如今一个十九岁的少年将军,就达到了他们一辈子都达不到的境界,不觉得羞愧吗?!刘彻转而向献宝一样,喊周围站了一圈的臣子,“都看看,也都听听!身为将军是怎么尽忠的,你们又是怎么尽忠的,转头再代朕问问天下人,又是如何尽忠的?看看朕才十九岁的冠军侯,是怎么答复朕的!”

“诺!”众人躬身答道。

汲黯也被说得激昂奋扬,虽然遗憾论罪之事就这么过去了,但霍将军一句‘匈奴不灭,无以家为’,再听刘彻的‘转头再代朕问问天下人,又是如何尽忠的?’彻底把他的话给变相堵了,只好就此作罢。

卫青额外抛了个赞许的目光过去,霍去病羞赧的笑笑,其实他只是坦白说出心中所想,再加上也想给刘彻省点钱,没料到突然就得了刘彻和舅舅因此而来的欣慰和骄傲!他还有点不太好意思。

刘彻是真心想给个新婚礼物,知道他给卫子夫撑腰,想着很多矛盾都出在‘近我’上,把这宅子过了明路给霍去病,也算是表明他的态度,霍去病支持卫子夫,他支持霍去病!一箭双雕,毕竟也马上年底了,担心有些不长眼的诸侯和宗亲给后宫使绊子。

众人慢慢散了,刘弃拉住汲黯,道:“长孺你刚刚不该这么说陛下的,‘庇其叶而伤其枝’这话太重了,陛下何曾做过?你可不能跟李广一般,输了仗,不反思自己,还心存埋怨。虽然现在大家会因为陛下过于优待匈奴人而心存不平,但匈奴归降是利国利民的,眼下刚刚招降,自然要以他们为重,等安顿好了,自然有更大的好处给到天下的每一个人!”

给到每一个人?汲黯反问道:“你这么肯定?”

“冠军侯没回来之前,皇后曾经特意分赐礼物给诸侯宗亲,让大家稍安勿躁,右内史也应耐心些。”刘弃本来还满心惴惴,生怕平阳公主之事,皇后给他故意出难题让他左右为难,但没想到真应了平阳公主那句话,得罪公主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可皇后,只要好好办事,立在规矩和道理上,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卫子夫不会故意为难。只是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刘弃却打定主意之后不能再钻这种空子了,实在于心不安。

皇后倒是照旧得体有礼,汲黯却还是免不了担心,追问道:“你保证!?”

“啧!长孺你怎么还跟我这样钻牛角尖?”刘弃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透露了个消息:“在这件事上颜大司农都不再吝啬,听说还要把少府中管后宫支出的部署单独分给椒房监管,我相信他的算帐水平,这未来,可期啊!”

云淡淡,天阔阔,麦灿灿,林涛涛,正是秋高气爽,收割功过的好日子!

上封浑邪王万户,为漯阴侯;封其裨王呼毒尼为下摩侯,鹰庇为煇渠侯,禽犁为河綦侯,大当户铜离为常乐侯,汉分徙匈奴前后降者于陇西、北地、上郡、朔方、云中等五郡外,而皆在河南,因其故俗,为属国。

减陇西、北地、上郡戍卒之半,以宽天下之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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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卫青带霍去病去了长乐宫长秋殿,长秋殿离长信殿不远,地势占高,旁边有个五层高的小楼,站在上面甚至可以看到覆盎门外的道路。没人能想到这个地方,所以两人在这里,只要不主动出去,一般没人能找到他们。

酒坛子堆了一地,还有牛肉和糕点,一看就是准备很足,霍去病本来是想去椒房殿接明卿回家的,但是看有机会能灌趴下卫青,他还有点事情想跟卫青聊聊,实在是天赐良机,就摩拳擦掌的过来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离疏朗的夜空如此之近,似乎更能感受到稀薄冰冷的空气,几个吐纳之间就能充盈整个身体,轻飘飘如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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