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张汤?!得圣宠又严苛残酷的御史大夫!
刚刚还在争论不休的侍中们和列侯们,瞬间都静默下来,刚刚连屏风后有人窃窃私语都听不到的现场,此刻像被掐了咽喉,安静得地上掉了根针都能听见。
他们忽略了这个人,或者说,因为惧怕、因为嫉妒、因为不合,让他们自动的向丞相靠拢,忘记了大司马不在长安,但是三公之中,还有个张汤,与丞相平分秋色,甚至高过一头!
嗯,卫子夫很满意,她耳朵终于清净了,看来张汤这威名真是远播上下啊......
“来人!来人!”卫子夫故意对外面大声喊道,“这么重要的事情,快通知御史大夫张汤前来奏议!”
这次连跑走去传信的脚步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底下的原本吵得乱糟糟的更不敢开口了,甚至还有胆小的倒吸一口凉气。
李蔡微微眯眼,探究的去看卫子夫,歌女为后,究竟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卫子夫收敛了柔和的气质,微微后仰,目深如海的回望过去。
冷静,平和,轻描淡写,刚刚的吩咐仿佛只是一句平常的吩咐,并无不同,但她要李蔡明白,自己是知道刚刚的话代表了什么意思,而且她就是那个意思,不怕他知道,是他领会得太慢,还心存侥幸。
御史大夫说是监察百官,但大多是手下人的任务,御史大夫隐藏的、也是最重要的一个任务就是补位丞相!
李蔡也是从御史大夫上做起来的。制约相权,做一个两千石管一万石的特殊官员,是每个渴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官员,梦寐以求的职位。
尤其是在刘彻手下,越来越多的侍中和博士,随时随地讨论想法和问题,等到制定成国策时候丞相才刚刚知道,再想说些反对的建言,除了讨他不开心,几乎没有任何用处!丞相一职就这么变得分外尴尬.......
可李蔡做御史大夫的时候,公孙弘如日中天,因丞相封侯,其人又滑不溜手,谨慎小心,甚少驳斥刘彻,还有张汤这个熟悉律法的人在旁指点,他这个御史大夫没有什么用处,就真的做实了丞相副手这个职责。
等公孙弘逝世,自己升任,好巧不巧赶上最难的几年,天灾兵乱,国库空虚,想不出什么办法,张汤这个御史大夫还更得圣心,他更是......
可这些.......卫子夫会这么清楚的了解官职之间的关系吗?
李蔡不知是自己心存卫子夫不懂的侥幸,还是不敢置信她真的敢把刘彻病重的事情闹大,竟然直白的下意识接了一句:“御史监管百官,皇后此举是觉得有哪位官员做的不对?是觉得臣哪里不对,要问责么?”
卫子夫没有立即说话,只是大大方方的去看近在身侧的周建德和丁吾客,还有刚刚随着贼眉鼠眼的侍中凑到近处的几位侍中,一字一句的咬道:“本宫,确有觉得某些官员,有错,该查!”
李蔡‘嚯’的起身:“皇...”
然而卫子夫话音刚落,门外脚步声沙沙响起,由远及近,江统领带着两队侍卫到了!
着重踏了脚步声,毫不避讳的站在门外,也不进来请安,江统领只是遥遥拱手一礼,就指挥侍卫分开错落的守在门外。
李蔡震惊的跟萧庆交换了眼神,刚要怒斥几句,就听到左手边的人一声高喊。
“皇后!”丁吾客后退两步,慌慌张张拱手率先辩解道:“皇后!皇后!臣只是领了个闲职,刚刚也不过进言而已,皇后若觉不妥,不采纳便罢了,只当臣没有说过....这...情急之下,难免胡言乱语出些馊主意,还请皇后恕罪。”
“皇后调兵是何意?”丞相长史站起来大声道:“我等俱是因为忧心陛下才星夜而来,晨曦之时聚集在此,疲累半天在皇后眼中竟然是罪责!还要御史清查我等,喊了侍卫立刻前来守门,恕我等不能理解!难不成皇后又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陛下病重难道跟皇后有关?”
“皇后为何问责我等?”
“朝事十万火急,皇后一问三不知就算了,竟然不急着解决问题,反而要问责!”
“现在不是问责的时候啊!!”
上首的卫子夫把李蔡的动作尽收眼底,却不知道李敢手里的羽林有没有参与,不好逼迫太过,于是准备先放过他,看向较为年长的萧庆,点了他出来,“酂侯?”
但看了这样场景的萧庆只更加笃定李蔡独独透漏给他的消息,或者皇后是故意隐瞒陛下病重,那边有大司马和骠骑将军遮掩,这边稳住百官,太子就可顺利登基,她也可垂帘掌握大权,或许说不定,陛下病症拖延她也有份。
门外站了许多兵将显得情势逼人,他反倒是更加坐得笔直,这些架势也就吓吓没见过世面的,可唬不住自己!被卫子夫点了名,他也只侧了身子,微微附身,不屑的道:“皇后请说。”
“丞相前来禀报本宫陛下危重的消息,自然无错,可是御史大夫也不能白来一趟,所以依你的意见,觉得谁有错?”
“皇后!”李蔡坐不住了,他虽然跟各位说是推测卫子夫可能在刘彻病重的时候做什么手脚,但他是知道毫无证据的,可进来的一切却好像是在印证这些猜测,他有些慌了。
但!他胸腔又在隐隐震动,李敢说对了,他选择也是对的,他站出来是对的!他应该立刻站出来,像一个丞相,一个国之重臣一般在朝政风雨飘摇之际站出来!
“皇后想做什么不妨直言!即使御史大夫来了,我李蔡也不会后退半步,今日在座各位俱是大汉臣子,为了陛下,犯一时之错也不会退缩半步!”
好大的气魄和胆识啊!只是不知道他这句话,是真的真心,还是为了塑造自己的真心才说的,卫子夫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番。
嗯,倒不是刚刚那些色厉内荏的小人,既然互相博弈是坦荡的风格,那她再装下去就是打人家的脸了。
卫子夫一贯主张,对于不服的,碾过去就可以了,没必要侮辱人。
“丞相误会了,本宫觉得有错的,并非是各位。”
???
“是郎中令李敢!”卫子夫看着底下人的脸色,随着话语不停的变化,分外舒爽,刚刚吵得不开胶的样子终于不用出现了。
“郎中令离京前往鼎湖探望陛下,未得本宫和太子允许!郎中令回京禀报陛下情况,未通知椒房殿和太子,而是回家告知叔父!到现在都没有其他人前来说这次出行的事情,说明郎中令这次出长安领的还都是自己信得过的手下,其他人谁都不知道!对么?”
众人神色都有异了,窃窃私语望向李蔡,一直没说话的庄青翟还适时补了一句,“盐铁一事上,孔仅和东郭咸阳都通过桑弘羊两日一奏的。臣昨日和御史中丞减宣前去请教,并未听说最近有何新的启奏和批复,看来是有什么人故意漏掉了。”
“桑弘羊单独奏报也是常事,并不稀奇!”一位侍中出来辩驳。
庄青翟点点头,笑道:“桑弘羊那个积极性,不稀奇,可郎中令单独,却有些稀奇呢!”
“......”
李蔡怒视庄青翟,这人什么意思!他是借自己的手进来围观八卦的么!但转念一想,也许可以靠他转移一下视线,瞬间分毫不让的怼了上去,“武强侯注意措辞,你在暗示郎中令心存不轨么,你为了如今的太子少傅一职,就这么红口白牙的污蔑人么!你莫忘了你效忠的是大汉!”
这最后一句说的,让萧庆也有些不适,大汉不就是陛下和太子的么,这样一说显得太子正在结党营私架空陛下......像极了挑拨之言......
庄青翟冷笑,自己不过一个少傅而已,没给太子上过几次课业,李蔡不也是看中他这点才告诉自己消息的,想利用自己的不甘?他可没有李家那么大的怨气,平白讽刺人做什么......
卫子夫见场面又要吵到刘据身上,李敢的问题反而要翻过去,对李蔡急中生智打的算盘有些生气,强硬的插话,“太子还在病着!陛下也病着!你们在此时争论对方的疑心暗鬼,就是你们的忠心?本宫在说郎中令,且不论他说陛下病重是否属实,如此自作主张,是不是该问责?”
李蔡反驳道:“问责之事...”
“其二!”卫子夫扬声打断了他,“陛下病情每次都有医官随行来回,以便备案记录,准备草药,郎中令为何没有带医官去,也没带医官回来?”
“是啊!”
“怎么没有带医官?”
李蔡看了看长史,斟酌道:“除了盐铁,军中也有事情紧急,来不及带医官随行,况且每日送奏报,也不是次次有医官随行....但陛下能病重至此,肯定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臣等自然以为皇后是知晓的,那为何没有早日通知我等,来问个清楚也在情理之中吧!皇后又何须如此咄咄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