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大暗,散落乡间的民居流出暖黄的光,远远近近,星星点点连成一片,像是夏日里轻盈的萤火,车在无人的乡间道路上驰骋,打破了黑夜的沉静。
四人一路无话,车内空气滞重,大头不停耍宝逗趣,江离和王金花坐在后排望着窗外一直没说话,后来江离实在忍不住,对大头说:“你不累吗?”
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大头一颗小心脏砰砰砰乱跳不止:“我还好啊,不累不累。”
“我累了!你能消停会儿吗?”
秦天差点乐出了声,手一抖,车轮子都跟着打了个颤。
大头被人直接这么给噎着了,原本的好心情瞬间跌落谷底,于是闭了嘴,无精打采地躺在副驾驶的椅座里。
江离根本没心思听大头的笑话,她正在纠结一种味道,准确的说是王金花身上散发的味道,一上车她就闻到了,刺鼻的腥臭味。
道上有几处不平整,车身颠簸,王金花下意识用手扶住了副驾驶座的椅背,就在她伸出手的瞬间,那种腥臭味更浓了,江离一时受不住,把车窗开了一条缝。
夜晚的冷风打在脸上,让人头皮微微发炸,空气中有淡淡的烧灼烟味,应该是远处人家的烟囱里飘出来的。
那种直往鼻腔里钻的腥臭味,总让江离联想到不好的东西,那晚在山上她也闻到过。
是血的味道。
一个小时后,车在王金花家的山坡下停下,借着明晃晃的车灯看见坡上破破烂烂的木头房子。
原本秦天是不打算下车的,但考虑到江离还有逃跑的可能,为了从源头上阻止这种事情发生,也跟着下了车。
王金花走在最前面带路,大头打开手机的手电筒跟着,江离故意走在了后面,低声问秦天:“在车里,你们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了吗?”
秦天不明所以,摇了摇头。
奇了怪了,他们都没闻到?
一行人照着亮踩着几块青石板爬上了坡,一进屋,大头举起手机站在门外给王金花照亮,王金花走到墙角去开灯,灯绳反复拉了好几次,屋里的灯都没亮。
“哎哟,好像停电了,你们等着,我去找蜡烛。”
借着手机的光亮,一行人跨过门槛,一进门,江离眉头下意识皱起来,又闻到了那种腥臭味,跟车上的一摸一样,而且屋里的味道更浓烈。
她反复跟秦天和大头确认,结果一个说有烟熏味,一个说有霉味,看来这种味道只有她能闻到。
手机的灯光四下里扫了扫,屋子里什么像样的家具都没有,最上方条桌上奉着一尊佛,左边靠墙是一个火塘,右边靠墙放着一张方桌和几把木椅子,正上方的一侧有一扇小门,通向后院,左右两边各有一扇门,卧室门边的墙壁上挂着一个老式的玻璃相框,一张A4纸大小,除此之外就别无他物了。
这个相框引起了江离的兴趣,她盯着相框看了半天,大头也跟着凑过来,拿手机照了照。
“都没亮,你看什么啊,能看见吗?”大头不解地问。
江离吓了一跳,心想:大意了大意了,自己能在夜晚视物这件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于是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老年机,装模作样的打开了手电筒。
大头越凑越近,头都快挨到江离了,江离啧了一声,不耐地看了大头一眼,大头立马往旁边让了让,老老实实坐在了方桌旁的椅子上。
手机的灯光打在相框玻璃上有微微的反光,江离凑近了看,发现里面夹着几张黑白照片,已经发雾泛黄,有单人的也有合照,看面相应该是房子主人年轻时候的照片。
王金花年轻时胖乎乎的,看着有一些憨态稚嫩,老来竟然瘦到皮包骨了,看来生活多半清苦操劳,谢长生倒是没什么太大的不同,只是老了、黑了、腰背也弯了。
相框的右下角,有一张三人的合影,只有一两寸的样子,很小一张,王金花和谢长生分坐两边,一个小男孩坐在中间,本应该是和和美美的一张照片,江离却看出了一些苦涩和难过的情绪。
王金花从里屋翻出两根白蜡烛放在了方桌上,秦天掏出火机点燃,倒转着蜡烛头,融下几滴蜡油滴在桌上,又把蜡烛底摁上去,等几秒凝固,白亮的一小簇火光跳跃了几下,然后焰头腾地就升高了。
“姑娘,你说你要什么药来着,我去给你找找。”王金花冲着江离问。
“有的都拿来吧!我挑一挑。”
“行!”王金花说着就往后门走去。
手还没碰到门帘子,江离突然问:“相片里的这个小孩是你儿子吗?”
一句话就像隔空点了王金花的穴,掀门帘的手骤然停在半空中,迟迟没有回答,等到江离回头看过来,王金花才机械地笑笑:“是。”
“他现在多大了,在城里上班吗?”
又是良久的一阵沉默。
“没有,拍完这张照,一个星期就死了。”
说完,王金花低头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掀开门帘子往后头走去。
一个令人想不到的结局,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秦天对江离充满了疑问,他挪步往她身边靠了靠,低声问:“你找这个女的到底干嘛?”
“买药啊,我不说了嘛。”江离继续看着相框头也不回。
秦天轻哼一声,摆明了不相信。
“爱信不信。”江离翻了秦天一眼。
一转头,就看见他身后,没有亮光辐射的地方,有一些细小的暗红色颗粒浮在空中,秦天刚一挪动,光线倾泻,那些红色的颗粒瞬间消失不见,她急忙拉住秦天,把他推到原本的位置上,又往他身后瞄了瞄,颗粒又出现了,红色的颗粒聚集在一起,像一条线一样向外延伸。
秦天被搞得一头雾水,一把甩开江离的手:“干嘛?”
江离不发一言,又去拉大头,把他拉到秦天身边站着,用他们的身体挡住了光线,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懵,江离又往他们身后瞅了瞅,暗红色的线朝着卧室延伸进去了。
那到底是什么?
王金花拎着一袋子药草出来时,江离正坐在方桌边,秦天和大头一左一右的站在她身后,像左右护法。
她手里把玩着一个什么东西,等王金花看清时,手里的袋子啪嗒一声就掉在了地上,整个人筛糠一样抖起来。
“王大姐,这是什么宝贝呀?还藏在床底下的棉鞋里。”江离挑唇一笑,眼睛里藏着狠戾。
王金花只看了一眼就不寒而栗,那一刻她知道了,这个姑娘根本不是来买药草的,是来要他们命的。
在此之前,她曾无数次希望有人能撕开这些尘封的真相,扒开那些血淋淋秘密,彻底结束这永无止境的罪恶和苦难。
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她害怕了,她害怕什么都没了,丈夫、儿子,半生的希望瞬间化为乌有,一伸手出去抓住的都是虚空,害怕自己惨死后下地狱,害怕他们一家从此成为乡间谈论的恶魔……
江离将那颗像小药丸一样的东西挪到了烛光下,细细端详,浓烈的腥臭味灌入鼻腔,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眼底寒光一闪,声音冰冷彻骨。
“这东西一股子血腥气,应该沾了不少人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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