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人一身浅青色直裰,黑瘦脸庞,正是不久前才在画舫上见过的俞东来,不知何时又从船上下来,回到此处办公了。
梁叛看向同升客栈的方向:“俞二哥,你不要多问,我去杀张侉子!”
俞东来大吃一惊,连忙打听缘由。
梁叛便将自己手下一死一伤的事情说了。
“你先听我说!”俞东来道,“我那个朋友,蒋大娘,那条画舫就是她的。其实我跟你说过这个女人。”
“哦?”梁叛一想便明白了,“她就是你说的那个花魁?”
“就是她,不过十几年前她是花魁,现在已是北教坊司的乐官了,听说南京这边教坊司乐官不足,便请调了她过来。”俞东来见梁叛有些急了,便长话短说,“是这样,她从京城来时,隐隐约约听到消息,说是南京城恐怕要出大乱了,不但北都察院来了大批人马,连锦衣卫都出动了上百人!”
梁叛一惊,锦衣卫出动上百人,可是现在浮出水面的只有张侉子一个,剩下的人现在在哪?
“我就是这个意思。”俞东来道,“现在西城恐怕遍地都是锦衣卫,你现在出西城去杀张侉子,和送死有甚么区别!更别说其他地方明的暗的还有许多,恐怕你一出门便给已人盯上了。”
梁叛用力捏了捏腰间的铁尺,理智告诉他,俞东来说得对,只要他出了这三山门,恐怕便会立刻横死街头!
他也有无数种理由说服自己退回去,同时可以用“君子报仇十年未晚”这种话来为自己开脱。
但是他一想到骡子的尸体还在对方手上,他便无法接受任何退缩的理由……
梁叛向俞东来看了一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便义无反顾地走出三山门,向同升客栈的方向走去。
俞东来看着对方的背影,狠狠一咬牙,对那几个民壮说道:“好生守门,我有事要办。”
说完就反身回城,奔下浮桥码头而去。
夜色稀薄,天空中半轮圆月面朝西,下浮桥码头和仓库、货栈,此时都从白日的热闹喧嚣当中冷清下来。
下浮桥码头是漕帮的地盘,俞东来到这里,就是来找漕帮的。
如果再早二十年,南京城的地面上还能有那么四五个数得上名号的大帮派,那时俞东来还是个少年人,血气方刚之时也加入过少年打行,也拿刀带棍地在莫愁湖边、牛首山下跟人干过几场硬仗。
可是朝廷一纸喻令下来,裁撤漕军,由民间承运漕粮,不过七八年之间,运河两岸府州县的道上势力,就只有漕帮一家了。
西城出了命案,可是西城兵马指挥司到现在都毫无动静,俞东来现在已经闹不清丁吉原正在扮演着甚么角色,那么眼下地面上还能在西城插一插手的,恐怕只有漕帮了。
俞东来这个人虽然十分四海,但是跟江湖上的朋友打交道不多,漕帮里虽然有几个熟人,但是不晓得自己有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能够请漕帮伸这一把手。
可要救梁叛的命,只能走这条门道试一试!
下浮桥码头和三山门百步之遥,两边人抬头不见低头见,谁都认得俞东来这位“西门大官人”。
有几个收拾货架、推车的漕帮帮众,远远瞧见三山门的城门吏过来,便有人朝旁边的管事打暗号。
那管事的立刻便迎上前见礼:“俞二爷,今天吹甚么好风?码头上是腌臜地方,您老怎么纡尊降贵的来这里闲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