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堂会说是一天一夜,其实到了此时将近午饭、贵客都到了才真正开始。
梁叛早上来的时候,这水榭中不过二三个人,此时再到此间,已有十几人了。
有坐在美人靠上观塘赏景的,有围在当中石桌边高谈阔论的,还有三三两两站在围廊当中细细私语的。
俞东来把梁叛引进水榭的时候,一个坐在石桌边的胖子立刻站起来,上前拉住梁叛的手,朗声笑道:“哈哈哈,梁世兄,你好雅致,一来便钻进竹林里去。”
俞东来在旁替梁叛低声介绍:“这是康镇抚。”
康镇抚补充一句:“康端那个不成器的畜生就是犬子。”
原来是这么回事。
梁叛行了礼:“拜见康镇抚。”
“行了,来坐下说话。”说着便要拉梁叛到石桌边坐。
那石桌一共只有五个梅花凳,上首空着,是康昌年的位子,打横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翁,一身天青色丝染长袍,极有气度。
这老翁只知道年岁不小了,却看不出具体年纪身份。
不过梁叛猜也猜得出来,这老翁必然就是主家孙少保了。
剩下一个板着脸的汉子,端坐在旁,再有两个凳子便是空的了。
梁叛抬眼一扫,只见石桌四周围着的人有徐维、蒯放,还有几个陌生面孔,不过一看便都不是白丁子弟。
别人倒还罢了,有蒯放这个正经锦衣卫百户在旁站着,他无论如何不能坐下,向康昌年拱拱手道:“康镇抚,你请自坐,我喜欢站一站。”
康昌年也不强求,自己坐下来,仍拉着他,说道:“不知世兄月下哪一天得空,请到舍下来吃酒,我那个不成器的东西伤养得够了,你们年轻人在一起,也有的相互讨教。”
梁叛道:“实在不巧,我这两日也有伤在身,吃酒的话敬谢不敏,有好茶好肉不妨叨扰一些。”
“哈哈哈。”康昌年道,“好茶好肉有的是,嗯,本月二十六,如何?”
“谨遵台命。”
其实当梁叛说到“有伤在身”的时候,康昌年同对面的陈碌悄然对视一眼,知道来时遇见的那位北京锦衣卫千户姓覃的所言不虚,昨晚跑到缇骑驻地去搞事情的,一定是梁叛了。
不过康昌年将梁叛上下看了一遍,见这小子活蹦乱跳的,也不知伤在何处,总之不会是甚么重伤,心下愈发佩服几分。
跑到锦衣卫缇骑的驻地去捣乱,第二天像个没事人一样跑来参加酒宴,这就不是有几分本事那样简单了。
梁叛趁机向主任孙少保行了礼,那孙少保不认得他,康昌年便歪过身子,凑在孙少保耳边说了几个字。
孙少保捋须微笑起来,说道:“你便是阿庆常说的‘新朋友’?”
这孙少保说话中气不怎么足,但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气度,真有几分皇家师表的风范。
梁叛点头称是。
这时忽听池塘水上一声清冽入云的笛声传来,众人即刻停止交谈,全都站起来走到回廊中朝池上望去。
只见池塘中央不知何时飘来一艘小船,船尾一位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乐工,唇边长笛清鸣阵阵,船上一位青衣抱着三弦,口中正唱:“辞别去,到荒丘,只愁出路煞生受。画取真容聊藉手,逢人将此免哀求……”
这是南曲《琵琶记》的其中一出,说的是赵五娘弹唱乞讨寻夫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