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叛带着几大桶六七十斤鱼,乘着马车满载而归。
到了南门西,已经是日头偏西,天边挂满余晖了。
马车行到六角井,刚刚在新宅子前停下来,却见巷弄阴暗之中突然窜出一个少年后生,站在小六子的车辕边上,愣愣地瞧着他,却不说话。
小六子见这少年后生一脸老实模样,不像个歹人,倒像是个落了单无家可归的伶仃孤儿。
他也是穷苦人家出身,自打记事起父母就不在了,要不是梁叛带着他们几个弟兄在市井中讨吃食,早已卖给人家当奴仆了,哪里会有今天?
因而他便不加防范,和和气气地问那少年后生:“小子,你有事?”
那少年后生看看他的马车,挠挠头道:“大哥,贵府要不要用车把式?”
其实他这句话一问,便知是不太懂人情世故的。
因为眼下驾车的正是小六子,他却问小六子主家要不要车把式,就好比是进了一家小店,问那店里的账房这店还招不招账房一样,无异于当面抢饭碗的行径。
说好听点便是单纯稚嫩,说难听点便是笨,是傻。
好在小六子其实是家里半个主人,不过是临时充任车夫而已。
他也没跟那小子计较,便问:“你怎么知道这家有车,早早等在这里?”
那后生道:“小的一路问来,左近只贵府有车,因此特为等在这里。”
小六子又问:“那你会驾车?”
后生道:“小的原是南城顺风车马行的,会套车、驾车,也会伺候牲口。府上若用的话,只求一日两餐,有个容身的所在。”
“既然在车马行做过,怎么又不做了?”
那后生嗫嚅起来,憋了半晌才道:“车……车坏了,被掌柜罚了出来……”
小六子沉吟一声,再问:“那你叫甚么名字,是哪里人氏?”
后生道:“家里姓王,没有名字,本住在城外花神村。家中田地被乡绅并了去,养不活这许多人口,只得自己出来谋生。”
小六子心想果然是个穷苦家的,心中已起了怜悯之心,说道:“哦,本来府上的确要用一个车把式,不过你是驾坏了车的,我得问过家长再定。”
其实梁叛早在车里听得一清二楚,外面那个小子正是前天半路送过自己好几程的那个小勺哆。
他便走下车,说道:“不用问了,这后生留下罢。”
小勺哆本来又惊又喜,转头向梁叛一看,却呆住了,口中吃吃地道:“先……先生,是你……”
他又瞧见梁叛身上的捕快公服,这才知道这位先生居然是个捕快。
梁叛见他发呆,笑道:“怎么不是我?你在我家里做事,不好再叫那个外号了,你姓王是不是?”
小勺哆点点头,想了想跪下道:“在主家做事,情愿改了主家的姓。”
梁叛又忍不住失笑:“我这家里主人倒有好几个,各个姓氏不同,你跟哪个姓?还是姓王好了,我替你取一个名,叫忠义好不好?”
“好!小的从今天起就叫忠义!”忠义高兴起来,就要给梁叛磕头。
梁叛连忙拉住,说道:“今后在家里少行这些礼数,进门见了老太太磕个头也就罢了,旁人不必行大礼。”
“是。”忠义虽然不知这是甚么缘由,却也不敢违拗。
梁叛见他答应,便道:“你在我这里也不要你白做,三餐之外每月给你三钱银子花销,逢年过节的赏钱另计,每年再送你十天探亲,其余时间有事再向家主们告假。”
忠义喜不自胜,连忙答应。这跟他在车行里做事也差不多了!
何况车行里一日只有两餐,又并无探亲休息的时候,掌柜和老把式们还要欺生,统算下来,还是这里好得多。
梁叛便让小六子下来,把车交给忠义,问道:“我瞧你驾车的技术不错,怎么把车弄坏了?”
忠义接过缰绳,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日替先生,哦不,替爷到珠宝廊送完口信,见时辰不早,便急着赶去小校场,谁知那街上有条水沟,车又行得快了,辙子转进水沟里,将车轴拗断了。那小校场的刘把总没用到车,将小的告到了车行,掌柜的便将小的罚了出来……”
原来还有这一段曲折,梁叛心想,这也算是阴差阳错,自己连累这后生被罚,又收留了他,总算有所挽回了。
他道:“我在家里行五,姓梁,这位行六,姓陆。”
“是,五爷、六爷。”
梁叛点点头,将忠义交给小六子,自己还是回避驾营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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