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碌坐在半日亭中的石桌边喝茶,桌子对面的康昌年是吃过午饭以后来的,在他这里一坐就是一个时辰,除了干喝茶就是拉扯一些没滋没味的话题。
桌上刚刚多了一封信,信底下还有一个牛皮纸包的账册。
只看封皮上歪歪扭扭的“机密”二字,就知道是梁叛的手笔。
康昌年喝茶喝得嘴里都没味了,便怂恿起陈碌来:“哎,拆开看看,拆开看看。”
陈碌翻了个白眼,本来他的耐心已经快耗尽了,康昌年再不表明他的来意,他就要端茶送客。
可现在梁叛的信来得相当及时,眼下的形势仿佛掉了个个儿,着急的变成了康昌年,而他陈碌,反倒气定神闲起来。
陈老板吸溜溜喝了一口茶,也觉得那茶寡淡得紧,不紧不慢地对亭外道:“来呀,叫前面换一壶茶来。”
“哎呀老陈,喝甚么茶,快拆开瞧瞧。”
康昌年有些急了,掏出手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陈碌心里冷笑,心想你不是爱喝茶吗,怎么又不喝了?
不过康胖子毕竟还算是他的上司,拿捏了一番,便拿起那封信,撕开了一看,登时给气笑了。
“他娘的!”
陈碌将那封信往桌子上一掼,别过脸去看往别处。
康昌年伸出一只胖手从桌上抓起信,瞧了一眼,笑着折起来送回信封里,不失时机地刺激了对面一把:“老陈,你这个手下,啧啧啧啧,不好管啊……”
陈碌转回脸来,冷笑一声:“甚么意思?”
“你瞧啊!”康昌年指着那信道,“这样对官长说话,还有上下尊卑吗?哼,这种属下,我看不能留在缇骑所了!”
“那要请教,康镇抚准备把他放到哪里啊?”
“放到我那里啊,我那里缺个百户。”康昌年摊开手,一脸诚恳地道,“你看,我帮你调教这个刺儿头,你也不必谢我,回头在讴歌楼摆几十桌请我好了。”
讴歌楼在石城门外,是康胖子常去的一家酒楼,与鼓腹楼相邻。
这两座楼都是有来历的,洪武二十七年,上命工部在江东门外建造十座酒楼,还赏赐百官钱钞让他们到酒楼宴聚。
后来陆续又有增添,成为“南京十六楼”。
在那里摆几十桌,花销起来可不是好玩的。
陈碌晓得他打甚么算盘,啐了他一口,骂道:“康胖子,你哄骗鬼呢?南京锦衣卫在闲的百户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你还缺人?还调教,有你这样调教的吗?总旗一个半月直升百户,这种惩罚我他娘的听也没听说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把女儿许给他。”
康昌年被他喷得满脸唾沫星子,面皮有点挂不住,抹了把脸道:“老陈,你这话过分了,我姓康的只有五个不成器的犬子,哪里来的女儿?我一片真心替你着想,你倒骂我?”
陈碌义正言辞地道:“你虽是南镇府,也要讲个道理,挖我缇骑所的墙角,还用这种欺负人的说辞!当心我到徐家门上问问,咱们南京锦衣卫有没有这样的规矩。”
“哎唷,上徐家门做甚么!”康胖子抖了抖肥肉,腆着脸道,“这等事劳得着公爷们动听吗?我不要你的便是!”
陈碌这才作罢,哼了一声,道:“你来找我到底甚么事?”
“这个……”康昌年犹豫起来,最后一咬牙道,“家丑不可外扬,不过事关我家端儿,你老兄也是长辈,不能看着我那不成器的东西消沉下去,所以我想请你派个人,替端儿……捉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