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少保听两人都有称赞之意,还说要改立轴的位次,不由得大感好奇。
所谓“立轴的位次”,是指此次诗会将效仿科举会试,从楼下路边的八座高牌之上,挑选好诗好词送至贤居楼来,由几位前辈品评排位,选出三甲来。
第一甲三首,决出状元、榜眼、探花,第二甲六首,第三甲十四首,一共二十三首诗作,皆抄成立轴大字,依次挂在贤居楼二层南墙之上。
但凡出现新诗上来,只要经过孙少保三位品评以后,认为可以排入这二十三作之中的,便写成新的立轴,挂在相应的位次,后面的一次退一位,而直接挤掉最后一位。
到申时末国子监门外锣声敲响时,便停止品评。
那时贤居楼二层南墙上立轴悬挂的顺序,便是此次金陵诗会上所有诗作的最终名次。
所以孙少保听二人说要改立轴的位次,至少是一首好诗了。
他不禁从梅祭酒手中接过诗稿来,先看了诗作的署名,想知道是已经成名的文人还是后起的新秀。
谁知这一看,却看到“江宁县吕致远,字子达”这几个字。
他的右手不禁微微一颤,连着那稿纸也抖了一下。
他平生正经只收过三个弟子,关门弟子庄敬太子已经过世了,第二个是冉清,最早的一个却是吕致远。
这几位弟子当中,他最疼惜的是庄敬太子,那是个好孩子,只可惜十几岁便已早夭。
他最宠爱的自然是冉清,这丫头在自己身边跟随最久,早已是亲如家人,便如自己的孙女一般。
而最得意的却是吕致远。
最惋惜的也是吕致远。
这个弟子满腔抱负,一身热血,却偏偏英年早逝,叫他白发送黑发,每每教他想起这位学生的聪慧孝顺,不能不令他扼腕长叹。
吕致远的诗词他都瞧过,有几首很不错。
冉清手上的那本子达自己手抄的《秦淮子集》他也借了去,至今还在他的书案上放着,只要看见便会翻开两页。
却从未见过这么一首。
这首诗所写,应该是在批评那几个所谓“后七子”的家伙罢?
那个李攀龙,诗必言盛唐,一味提倡复古,自己作的诗朽旧不堪,灵气全无,却被人讥讽为“瞎唐诗”。
还有那个王世贞,诗文好用奇字奇句,然而刻意为奇而诗意平平无奇,也难称得上大家。
孙少保只觉这首诗所写深得他意,不管是谁将此诗流传出来的,能让他看到这首自己从未见过的子达诗,他已足感盛情。
这时就听梅祭酒问道:“贞公,老夫与大公商议,此诗当可入‘二甲’,不知贞公意下如何?”
孙少保的表字叫“贞甫”,他看了梅山一眼,摇头道:“不行。”
梅祭酒与古先生对看了看,以为孙少保嫌他们定得高了,便以商量的口吻道:“那……三甲?”
古先生道:“若是三甲,也需靠前。”
谁知孙少保又摇头,最后说道:“给个榜眼!”
梅祭酒与古先生面面相觑,都有些讶然。
不过自古文无第一,全看个人好恶,其实二甲靠前的与这榜眼也不过相差三四个甚至一两个位次,既然孙少保喜欢这首诗,他们便顺水推舟罢了。
何况这首诗要说多有文采并不见得,可有一点,这首《论诗》极好流传,说不定便是首千古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