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献之便将庞翀如何派宋善到自己家里,以景王和内阁的名义对自己威逼利诱的事说了。
其实他心中着实后悔,若非几个月前一意跑去松江,和梁叛打擂台,此刻如何会陷入这般左支右绌的难堪地步。
之前面对梁叛的愤怒也是源自于此,不过更多的还是一种色厉内荏的表现。
而梁叛不断高压冷酷的态度,也让他那脆弱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下来。
他很清楚,梁叛的手里掌握着自己通倭和贪污的扎实证据,只要对方愿意,随时可以让自己人头落地,甚至于抄家灭族!
在松江府被梁叛他们逼疯的江荣,一直到上个月,还会在每天清晨起床之后,站在院子里大声背诵林逋、吴韬、卢献之,还有他自己的罪状。
就像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这让卢献之每天都活着心惊胆战之中。
所以当宋善找到他,当他知道自己被迫卷入这场皇储斗争中的时候,他便当机立断,派人将已经能有大半日清醒的江荣杀了。
江荣虽然死了,可他心里的惊慌和担忧,却仍在纠缠着他,并没有半点消减的迹象。
眼下卢献之再没有对抗的想法,便将庞翀和宋善与自己接触的细节,还有自己所知道的对方的情报,不论繁简,都一一说了。
梁叛便坐在上面看着他,静静地听着,中途没有一次发问,仿佛这些信息对他来说并不存在疑问的内容,而那种眼神,就像是已经掌握了一切。
卢献之说着说着,偶尔与梁叛对视一眼,心中便泛起一阵恍惚,他恍然间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梁叛,也不是任何一个自己下级乃至平级的同僚,或者对手。
那个人和在松江时的锋芒毕露不同,眼下似乎已经完全蜕变成了另一个心境,好像在不知不觉间养成了一股“气”,一种上位者身上独有的“气”……
卢献之察觉到一股淡淡的,无形的压力,正从梁叛的身上散发出来,让他既不至于惊慌失措,又迫不及待地想要坦白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卢献之悚然一惊,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住口许久了。
抬头望去,梁叛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努力定了定心神,道:“说完了,我可以走了吗?”
梁叛没点头也没摇头,他问:“你来的时候,有没有被会同馆的大使和副使瞧见?”
卢献之很平静地道:“瞧见了,兵部主事是宋善的学生,这里可以说到处都是他们的眼线。你们住在这里,实非善策。”
“啊,没事,住在这里,至少安全,不是吗?”梁叛笑了笑。
卢献之想说“未必”的,但自觉并无这个义务一再提醒对方,干脆闭口不言。
梁叛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也不解释,当然了,他所说的安全完全是个糊弄鬼的理由,他并不怕被人监视,甚至还打算故意让人看到一些东西。
他站起来道:“好了,请卢大人光降,本来为了叙叙旧,不过看样子卢大人没甚么心情,那便改天再叙罢。”
卢献之道:“不必了……”
“我说改天。”梁叛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到时候会教人通知大人的。”
卢献之咬牙看着他,就像看一个欺凌弱小的恶霸,用力地捏住了自己的拳头,却没敢做出任何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