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问题,时茉觉得绕不过去,她问道,“您进过一次监狱,坐了一年的牢,能说说是犯了什么罪吗?”
罗文杰的面容云淡风轻,没有丝毫的负担,“是2010年吧,2月份,我突然接到当卧底时一位线人的电话,他让我给他弄300块钱的东西。”
“是……毒品吧。”时茉确认道。
罗文杰笑笑道,“是。”
“那这个和你坐牢有什么联系吗?”
“当我把0.32克的货交到线人手上时,突然围上来一群警察。这时我才明白自己被设计了,那人是为了立功。”
时茉讲不出话来。
罗文杰继续讲道,“我被当场抓获。入狱时,管教故意将一副脚镣扔在我面前,问我,自己会戴吗?我抓了半辈子的犯人,怎么不会戴?”
时茉深呼吸后,才颤着音问道,“那一刻什么感受?”
“崩塌了,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罗文杰垂下眼皮,轻声说道。
“出狱那天刚好是我56岁生日,没有人来接我,只有我81岁的老父亲,在监狱外等了我9个小时。”
时茉的喉头堵塞得很严重,只能不住地点头。
罗文杰很轻地笑了一下,“那是这个世界留给我唯一的一点温柔。”
“我这一生,什么都无所谓了,我对得起天地良心,就是太对不起我的家人了。”
讲到这里,这个铁骨铮铮的硬汉,曾经对着狂妄的暴徒,对着瞬间夺人性命的枪支弹药,对着人人谈之色变的毒品都没退缩的男人,说起家人,眼眶逐渐红了。
“我儿子自闭了,我老婆精神分裂,还有为了我戒毒,我的父母几乎是倾家荡产,被我拖累得一无所有。”
“我变卖了所有能卖的,家具、电器,最后只剩下一张床。”
唯一舍不得卖的,是他的警察制服。各个时期的,一件件都被罗文杰叠得整整齐齐,连一道褶皱都没有。
时茉的手小心翼翼地抚在这些警服上,守护世界,是他此生的最大的使命,为此他不惜牺牲一切,但这个世界并没有对他宽容半分,甚至已经遗忘了他,抛弃了他。
录制到尾声,时茉问了最后一个问题,“现在我可以称您一声罗警官吗?”
罗文杰脸上有动容的神色闪过,随后他摇了摇头,“我不配了,只要媒体说一声,我不是警察败类,就够了。”
摄影机关上镜头后,时茉转过身去,不动声色地擦去了眼泪。
她以为这个细微的动作神不知鬼不觉,但她没注意到房门外站着宋勉,贴着墙壁站,头向上仰起,眼神飘向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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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电视台的路上,换成李楠楠开车,梁凯在车上就打开笔记本电脑先对素材进行粗剪。
时茉闭着眼,在比她宽大的座椅里缩成一团。
从来没有一期节目让她这样耗尽心神,即使有,也很少。
她突然能理解宋勉为什么要对一无所有还有吸毒史的罗文杰这么好。
因为值得。
原本她觉得罗文杰的老父亲是这个世上给予罗文杰最后的一抹柔软,现在她不这么觉得了。
宋勉才是。
想到这个,时茉提起精神想给宋勉打个电话,至少发条信息。刚才场面忙碌混乱,时间又很赶,仓促之中,她连再见都忘了和他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