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8章 余波整个七月、八月,五品以上朝官们就忙得不可开交。除正常工作外,新衙门的筹建、人员的选调、工作的交接、利益的分割等等,还有太多事,以至于他们把大部分精力都扑在了上面。相比较南衙朝官,北衙理蕃院、枢密院就要轻松多了。他们近期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有关漠北三城的。最西边位于后世科布多一带的临远城,城周八里余,除轮换驻防的三千禁军马步兵士外,经过两年时间的经营,已经有蕃汉民众九百余户缘城开垦、定居。科布多是个好地方,有森林、有河流、有湖泊、有山脉,地势相对利于防守,农牧业资源足够丰富,后世清军还在这捕鱼、打猎、屯田,为西征大军提供补给——草原整体干旱,但仔细找找,还是可以发现一些适宜农耕的地区的。黑城子是现成的,不过经历了重建,城周十五里上下,目前拥有定居百姓两千二百余户,以种植黑麦、糜子为生,兼放牧牛羊。这座城池,大抵是漠北三城的中枢核心了,援应哪个方向都较为便利。黑城子是俗称,现在的大名叫“无上城”。东侧的可敦城城周十里出头,现只有五六百民户,半为契丹,半为河东、河北两地移民。为免与阴山北麓浑氏的可敦城混淆,这座城池改名为“绥远”。进入七月下旬之后,绥远城一带屡遭寇边。不光有阿保机帐下的契丹人,还有被他拉拢、引诱,或者自觉难以忍受大夏“压榨”、“管制”的鞑靼、室韦部落。南、北二衙枢密院闻讯,奏请圣人后,立刻签发调兵令,禁军派马兵万人,征发辽东府兵万人、诸部蕃兵两万,北上索敌。不过,大军尚未齐聚,辽东府兵一部先锋刚至,还没来得及交手呢,便有不少契丹人及附庸部族来降。他们并不以部落为主,而是分为一个个小氏族,看样子内部意见也不统一,有人愿降,有人不愿,一片混乱。审讯之后,得知阿保机早已带人远窜,这次南下劫掠,不过是临走时抢点东西罢了。先锋部队派人追击,拦截了不少跑得慢的部落。他们见跑不掉,便顺势投降了。朝命将所有降人贬为奴隶,不出意外又引起叛乱,好一番厮杀之后,大部复降,被打散之后,发往辽东诸州,予府兵为奴。来了这么一批人,辽东道的府兵部曲基本算是齐了。从唐末到同光五年,二三十年的时光,不断安置杂牌,至此基本算是把历史欠账给补上了——今年,奉国军最后五千人中,抽调三千人补入禁军各部,余下两千人至穆州为府兵。算上安东府,整整七万七千府兵,二十万户部曲。辽东是畸形的,毫无疑问,仿佛一个大型奴隶制社会。这个社会中有一小部分人上人、一半正常人、接近一半的事实上的奴隶,外加一部分野人,民族混杂,野蛮凶悍,起码还需要几十年的稳定时光,才能彻底交融消化,成为稳固的地盘。值得庆幸的是,大夏王朝如旭日初升,有这个时间来积淀。******九月初五,邵树德亲自召开南北衙及东宫属官,在观风殿内讨论由赵光逢、萧蘧二人整理提出的财税改革草案。太子本人也到场了。出外巡视这么久,他对民间疾苦的认识更加深刻,对底层官场的实际情况更加清楚。邵树德曾与他长谈过,发现儿子的施政理念也在随之改变,心中非常满意,看样子多出去走走看看还是有必要的。而在讨论财税改革草案之前,正好借着北边草原的消息,邵树德看向杨爚,问道:“杨卿,你递上来的有关草原诸部赋役的奏疏,朕一直留中未发,思来想去这么些时日,觉得还是要慎重施行。”“陛下有何吩咐?”杨爚问道。“此番有数个部落响应阿保机,为何?”邵树德反问道。“草原部落不服管教,纵然一时慑于天威,时间长了,还是会有反复。”杨爚答道。邵树德点了点头,又问道:“这样的部落多吗?”“不多。”其实形势明摆着的。大部分部落并不是被打服的,而是随大流,来到黑城子参加国人会议,推选邵树德为无上可汗。但人一上百,形形色色,总有人不服气,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勾连外敌,遽起发难。还好,这样的人只是少数,草原政治伦理还没被破坏得一干二净。但正如杨爚所说,因为频繁的战争,草原部落承受的压力很大,不满一直在累积,纵然去年赈灾,刷了一波好感,也只是让大部分人稍稍松了一口气。如果此时征收重税,定然会产生官逼民反之事,因为他们是真的穷。“漠北三城,各有镇使、理蕃院官衙,分领部落数十。”邵树德说道:“传令下去,各部落象征性交一点即可,以牲畜、皮子充抵,具体数额你们斟酌下。”按照邵树德本意,草原诸部可以完全免税,因为真看不上他们那点财货。内地一些地方同样如此。比如,朝廷压根不会从安西道拿走一文钱的赋税,甚至还多有补助,以加快地方建设。被分成三大块的漠北草原同理,没必要用他们的钱。但用不用是一回事,收不收则是另一回事。流官、驻军、收税,是实控乃至主权的三大象征。临远、无上、绥远三城镇守使分管军事,理蕃院派出的梅录分管民政,三城各有三千禁军屯驻,前两项主权已经行使了,现在只剩下最后一项收税。收还是要收的,哪怕象征性交一点,哪怕这些税最终还是用在他们身上,这个过程一定要有。以杨爚为首的理蕃院系统,之前定下了一份详细的草原征税方案,甚至具体到了某个部落要交多少牲畜、多少皮子。方案做得很详细,说明几年下来,他们已经把漠北草原的情况摸得比较清楚了,这很好。唯一的问题是收取的税有点重了,基本是按照“什一税”的标准来的。短时间内或还好,时间长了定然出乱子——即便不敢造反,我走还不行吗?“臣遵旨。”杨爚与几位下属互相看了看,决定回去修改征税标准。穷一点的部落,交个十匹八匹马、牛、骆驼了事。富一点的部落,略微多交一些。作为赋税征收上来的牲畜,分送至三城,交由当地的梅录管理,作为官牧的补充。官牧畜养的牲畜多了,就出售一部分至中原,换成茶叶、瓷器、丝绸等奢侈品,再出售给草原贵人,所得钱财就留在当地,应付各项开支,比如向屯垦百姓购粮赈灾等等。在圣人眼中,整个漠北草原的地位和安西道一样,是需要财政补贴的地方。“太子有什么看法?”邵树德看向儿子,又问道。“陛下,儿曾至大鲜卑岭巡视,草原诸部确实困苦。”邵承节说道:“五年西征,他们起码参与了三年,消耗极大。不少人甚至沦落为牧奴,为头人放牧,生活一落千丈。不然的话,阿保机也不可能煽动那么多人跟着他造反。而今财税改革,儿全程看下来,对汉地所施行的方案并无意见,唯觉草原赋税过重。今消其重税,儿觉得甚好,不过就是花点钱罢了,漠北那几十万人,朝廷还养得起。”邵树德笑了笑,说道:“不错。做事不能只看小利,要有大格局。”说穿了就是资源分配的问题。富裕地区觉得自己辛苦挣来的钱,被朝廷拿去补贴他素不相识的人,心理肯定不爽。不光中国如此,其实外国人也一样不爽。以德国为例,富裕的巴伐利亚州交上去的税,要有一部分被政府拿去补贴原东德穷兄弟,开心吗?但国家嘛,总是相忍为国。安西、草原、黔中等地,从财政来说,肯定是亏本的,但你能怎样?全部舍弃吗?显然是不可能的。“阿保机畏惧王师,率众远窜,你觉得他会跑去哪里?”邵树德又问道。“儿断定他向西跑。”邵承节说道:“一如鞑靼旧事。”诸鞑靼部落的西迁,从回鹘崩溃那会就有了。回鹘汗国的覆灭,对草原来说是一件大事,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汗国东部的契丹人、奚人先后崛起,一番较量后,奚人败北,沦为附庸,契丹南下蚕食唐境,东讨渤海,北伐室韦、女真,西征鞑靼、乌古、霫,不可一世。或许正是契丹的崛起,导致三十姓鞑靼的骚动,于是一波又一波的西迁浪潮开始了。而今契丹已为大夏所灭,鞑靼西迁的势头有所衰减,但总有些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