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身体的迅速衰竭,陆溏深最近时常半睡半醒。
他深陷在了自己的梦里。
梦中,是寒风凛冽大雪飘扬的冬天,他在下面人送来的一群孩子里,一眼看见了陆堇。
那时候,她才三四岁,因为营养不良。和同龄的孩子比起来瘦弱的多,穿的也少,整张脸被冻成了紫红色,但是饶是这样,也可以窥见她眉眼的清秀。
鬼使神差的,他走过去,把这个小小的孩子拥进怀里,感觉到了她害怕的颤抖——可是他只是紧紧的、紧紧的抱住她,仿佛亚当找到了自己遗失多年的肋骨。
骨中之骨,血中之血,不过如此罢了。
曾经很多微不足道的小事,在这个梦里都变得弥足轻重起来。
他梦见陆堇四岁那一年,因为父亲离世不久,家族企业全部由还没有成年的他担任起来,收养了陆堇后不到半个月,他就飞赴m国学习勾心斗角的手段,等再度回国,陆堇已经七岁了,曾经脏兮兮的瘦弱小姑娘抽条,眯着眼睛看人时,像极了一只矜贵的波斯猫,穿着合身的白色连衣裙,站在大门口“迎接”他。
他当然知道这是宅子里的下人告诫陆堇这样做的,甚至见面后那声“哥哥”都带着不情不愿的味道。
但是他的心情还是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
后来他把这个孩子带在身边教养,成了她最依赖也最信任的人。
陆堇十六岁那一年,他察觉到自己对她的感情并非亲情,他也明白她还太小了,可是看到那样鲜活娇气的姑娘抱着他手臂叫“深哥”时,他也头一次克制不住自己的某些情绪。
他放任自己的情爱,用它们织成一张细细密密的网,把他的小堇密不透风的圈在自己的羽翼之下,等着她长大,等着她像自己设想中的那样,凤冠霞帔,十里红妆的嫁给他。
陆溏深蓦然醒了。
他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思绪却仍然停留在深沉的梦里。
他看着自己的手心,冰冷、空无一物。
仿佛什么都没有抓住过。
陆溏深想起那夜宁乐双强行给陆堇注射海洛因,他赶到时小堇已经气息奄奄,不停地哭,不停地喊疼,不停的说……深哥,救我。
他的心脏仿佛碎成了一片片再也粘合不起的碎片,撒开在冷漠而冰冷的事情面前,那一刻,他仿佛看见了命运对他的嘲讽。
陆溏深,你为什么还不肯放手?
凭什么陆堇要因为你的执念遭受这一切?
陆溏深……你是个畜生吗。
谁也不知道,他的眼眶酸涩的厉害,几乎落泪。
他在心里一遍遍的诘问自己,可是却不能让自己把那个小姑娘像小时候那样抱进怀里。
那天上午,他刚刚得到了自己遗传病的通知报告,上面用鲜红的字体写着预测存活时间只剩下一年。
他想过很多很多,天理伦常是天堑,可是他起码还能保护她,不让她受欺负,可是老天连这点奢望都不能满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