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方知慧还没明白过来，姜韶颜便又道：“你先前是怎么出来的？”
“阿仄，我倒是想你护住她，可惜你护不住她了。”他中毒已深，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那双眼睛却依旧清亮，仿佛只一眼便能望透之后的很多年，“我想交待你一件事。”
一个是江四，一个是姜四，一个是江少颜，那位姜四小姐的名字又叫做“姜韶颜”，仿佛冥冥之中有一道看不见的线将一切连接了起来。
被唤了一声的江平仄没有看他，只是依旧看着已经走空了的宝陵城街道，眼神幽不见底，半晌之后，他忽地开口道：“我认识江公。”
江平仄幽幽叹了口气，心头一阵没来由的悔恨涌上心头。
话还未说完，那厢被抓着不能动弹的姜二夫人便嚷了起来：“凭什么把那两个王八蛋跟我家辉儿关在一起，你们是不是故意的……”
赶紧把堂退了吧，大家可都饿了。
今日这一出总算闹到退堂了。
段斐趁人不注意收了折扇，忙笑道：“上回晏城来不及同姜四小姐道别，今次段某恰巧途径宝陵，是以特来拜访姜四小姐。”
一说到这里, 官差便火冒三丈, 人家方二小姐那里全程没出过一点岔子，偏那里等他带着方二小姐进去的时候已经扭打成一片了，好不容易将人分了开来，问一问更是乱七八糟的。
这话……当然也没有什么毛病。
“拿回去吧！小心些。”姜韶颜看着这座修补好的山石，神情怅然，“过两日，我会来一趟文馆，说说这山石的事情。”
这老夫人可是不缺钱的，没看她方才捞她那两个混蛋儿子时眼睛眨也不眨便给了两千两吗？
江不算什么小姓，江平仄一开口说出这句话，掌柜便愣了一愣，不过旋即若有所思道：“难怪先生说起江公来这般了解，原来是旧识。”
姜二夫人：“……”
李老大夫看着姜老夫人神情复杂，半晌之后才慢吞吞的走上前在姜老夫人身边蹲下来道：“算上这次，老夫这一次虽然只来了一次，可替你这个病患姜李氏看诊了三次了，得收三次诊钱。”
“不止是旧识，”江平仄弯了弯唇角，眼神却依然幽不见底，“我说了这么久的书，却从未在人前说过那位祸国妖女江小姐的名字，你知晓她叫什么吗？”
看了眼段斐，姜韶颜笑道：“那走吧！”
姜韶颜瞥了她一眼：“我也不能劫狱把你弄出来，弄出来总有个理由才是。”
就知道一个宝陵城的县衙里哪来那么多藏龙卧虎之辈, 原来是有人教的。至于是哪个教的……段斐看向堂上“出恭”回来的小丫鬟香梨，再看看一旁那位看着跟没事人一般的姜四小姐顿时了然：这幕后的军师怕是这位了。
这话一出，堂下看的兴头正浓的段斐便连连点头：是啊！这堂上堂下的人虽然所作所为没有一样看起来是故意的, 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堂上几个姜家的就跟个倒霉蛋一般做什么都不顺。
方知慧：“……”这话她听的都要生气了，这姜四是怎么做到心平气和的说出这句话的？不过再如何生气，方知慧心里却也清楚姜四说的是事实，杨仙芝确实是这么想的，而且不光姜韶颜，还有她，以及天下大半女子在她眼里都是蛤蟆，只配给她这只天鹅垫脚。
眼见女孩子朝她点了点头，道“你说便是”之后，方知慧这才道：“我想的是这杨家小姐长的怎么这么好看？这世间怎么会有这般美丽的姑娘。”
居然还有人当堂问她要诊费的？姜老夫人转眼看向文吏, 文吏摸着《大周律法》毫不客气的回看她, 道：“李老大夫没有说错，不能上了衙门就不收诊钱啊！”
……
“宝陵县衙大牢开饭的时候就是午时，”姜韶颜说着，对她道，“先前你呆大牢我来过两次，记得是这个时辰，而且还挺准时的，不早也不晚，恰巧午时刚到就开饭了。这一点你应当比我更清楚才是。”
对此，姜韶颜只笑了笑，望了望天，反问方知慧：“现在什么时候了？”
对此，对面之人只是笑了笑，而后缓缓摇了摇头：“如我吗？可那样也护不住阿颜的，就如同我护不住她一样。”
女孩子说话的语气温和，梁先生和钱先生二人却是神情郑重的应了下来。
这种事可是做不得假的，官差冷笑着对质问他的姜二夫人道：“姜二夫人若是不信大可以自己去问问，原本想着好歹是个亲戚, 里头姜辉和姜宇还是父子，哪知道打成这个样子，你倒是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他们素日里有什么仇？”
至于捞姜家两个老爷这种事，原先他们同方二小姐之间的争执没有伤人自然可以用钱通，眼下伤了人，用钱也不给他通，给他老老实实的关满半个月再出来作妖好了。
人人皆有父母，更何况那位江小姐是江公的女儿，当然……也是有名字的，江氏族人后来帮那位江小姐改名为江颜，可最初，那个女孩子不叫这个名字。
这杨仙芝的长相还是不错的，毕竟都同曾经那位祸国妖女江小姐有几分相似了，能不好看嘛！
姜辉为了心里的仙女杨仙芝可说是可以“六亲不认”的，至于姜二老爷和姜三老爷方才在堂上早已有了龃龉，被姜辉这么一搅合，拳头无眼，砸到了自己，两人憋了一肚子的火自然也动手了。
眼见她应声，方知慧心头更是畅快，顿了顿，见堂下看热闹的百姓以及堂上的文吏官差等都已经走光了，这才忍不住压低声音问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把姜辉同姜家两个老爷关在一起他们会打起来的？”
方知慧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高挂当空的太阳，道：“午时了啊！”
方知慧本能的脱口而出：“你把我弄出来的呗！”
对于这样的“祸国妖女”人都是痛恨的，连提及都不算多，正史之上更是没有江小姐的名字，而民间野史的书写者因着地位不高，所知也不多，是以在野史之上便只有一个“江氏”。
姜二夫人被这话堵得顿时一噎，张了张嘴正要说话, 那官差不等她开口便继续说了下去：“他们三个若是去的客栈自然随他们挑, 可他们去的是大牢, 也不是普通百姓, 是犯了罪的犯人。虽然犯的不算大罪，可恶无大小, 犯人就是犯人，进大牢是为了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我们一没有折磨犯人，二没有不给犯人饭吃, 将人安排在一起有什么问题？”
所以人安排在一起没有问题, 可辉儿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同这老虔婆的两个儿子打起来的呢？姜二夫人不解：“怎么会这样？”
百姓揉着饿了的肚子看了一出热闹心满意足的散去了。
“你想说医者仁心？”李老大夫面无表情的看着姜老夫人发出了一声嗤笑, “我是开医馆的, 不是开善堂的。更何况姜老夫人你不会连这点面诊费都出不起的。”
姜三老爷指着姜二老爷和姜辉骂：“你们父子不要脸、合伙欺负人，杀千刀的……”
段斐：“……”藏小抄藏的这么不走心和嚣张？当年他在国子监读书时要有这胆量……早被国子监的先生们揍惨了。
对，杨仙芝。
“我了解江氏族人，正是因为了解，才盼她少些颜色，否则必会成为江氏族人手里的棋子。”
姜辉咬牙指着姜二老爷和姜三老爷骂：“狗东西，不要脸，老色胚……”
官差方才已经告诉她了：是香梨提醒他节俭把姜家几个人关到一起的。
那厢被官差抓住动弹不得的姜二夫人已经嚷了起来：“放开我，我要去看辉儿，这老虔婆的儿子怎么打到我儿子的？”
姜二老爷指着姜辉和姜三老爷骂：“不孝子、阴险狡诈的玩意儿……”
原来是这般一座江公亲制的山石，奈何遇到了不生慧眼的几个掌馆，就让它这般明珠蒙尘，待到揭开身世之时，却已成了一地碎石。
看着堂上好整以暇站着的女孩子，段斐摸了摸鼻子，只觉得自己先前的感觉没有错, 这姜四小姐身上那季崇言的感觉又来了。
“江少颜。”眼前似乎再次浮现出了那道洒脱不羁的身影，他脸色有些苍白，愁眉道，“如今这世道，大靖纷乱，我护不住她……”
虽说这姜老夫人来宝陵统共也没多久，可当真是双脚才在宝陵落了地就跑到他医馆里“认识”了。鉴于这位姜老夫人出色的表现，李老大夫对姜老夫人的印象还算深，也算琢磨出这位姜老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段斐也跟着百姓抚掌叫好, 只是看着那说出了方才一番叫人浑身一震的话的官差有些诧异。
他脑子不大好使？段斐心道：这方二小姐才脑子不大好使呢，姜四小姐都说成这样了，还猜不出来。
这般“命途多舛”的山石委实叫人唏嘘。
世人皆知，那位柔弱美丽的江夫人红颜薄命，便是江公也没有护住她。
却鲜少有人知道那位江夫人虽然样貌柔弱，身子骨却没有问题，也并非死于虚弱以致的难产，而是……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