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墨身上的西装被什么锐利的东西划开了一条细长的口子,原本平整干净的布料此刻皱巴巴地耷拉在一旁,露出的白衬衫上晕开了大团殷红的血迹。
司墨一动不动地坐着,或许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再次开口,然而也只是重复询问,从语气到表情都丝毫不变。
他身形修长地坐着,像个被上了发条的、脏兮兮却又精致的玩偶,一字一顿地道,“有多不好?”
肖敛终于在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面前败下阵来,一五一十地低声道,“右手骨折,皮肤表面多处擦伤,其余的,要等回去之后用设备检查过才能下定论。”
顿了顿,他尽量委婉地添了一句,“好在处理及时。”
除此之外,他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粉碎性骨折”和“大约需要截肢”等词汇卡在喉咙里,在这短短几秒内被他翻来覆去地咀嚼了无数遍,却还是没能说出来。
其实就算说是“粉碎性”,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已经算是十分委婉了。照他刚才检查的结果来看,恐怕苏酥这只右手的骨头已经被她自己一掌拍成了齑粉,和血肉混在一起,捏都捏不起来。
他一向以自己充足且专业的医学知识为傲,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会选择在这方面撒谎。
“不太好。”司墨低声重复着,摇了摇头,又道,“......不太好。”
如果不是因为他,不是因为要保护他,她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明明就在不久前他才亲口说过,并且在心底发过誓,这辈子都要守护好她,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护住她。
可到了危险真正来临的一刻,事实却完全颠倒了过来。
是他错了。
从以前开始,从来都不是苏酥需要他,而是他没法离开她。
这将近半分钟的沉默使得船上其余三人都迅速地不安起来,仿佛经历了一场旷日持久的煎熬。
终于,裴邢实在按捺不住,上前了一步道,“司爷,要不您——”
他没能说下去。
陈一白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就连最擅长打嘴上官司的肖敛一抬眼皮,整个人也都僵在了原地。
冷白色的灯光从头顶落下来,把司墨清冷俊逸的侧脸映得犹如镀了一层薄冰,更把从他眼角滑下的那道泪痕照得清清楚楚。
应该是灯坏了,光线明明灭灭,断断续续地落在他脸上。
原来司墨哭起来也和其他人一样,只是更加无声无息,除此之外,眼泪擦着睫毛掉下来的时候和颤抖的表情搭配在一起,堪称难看得一塌糊涂。
一点也不整洁。
一点也不冷静。
他怀里抱着他的全世界,从指尖到肩膀颤抖不停,前二十多年的眼泪汇聚在此刻,大颗大颗地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