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早注意到他的。”谢时宁微微一笑,“他就像山野之中隐蔽的一直恶狼,幽幽地露着阴寒贪婪的目光,妄图将猎物一击即杀,却不知道在他背后已有猎人的箭矢对准了他。”
谢时宁语气中有毫不掩饰的厌恶,“管蒯心性阴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与他也算师出同门,但却对立已久,说是不死不休也不为过。他想扶持昌王无非就是为以后所谋之事再多一份助力,我如何能让他羽翼再丰?”
雍黎兀自判断他所言真假,虽说多次相处,她也愿意相信谢时宁为人,知道他君子端方确实是良友,但毕竟立场不同,既为政客便不可能有毫不在意利益的坦诚相对。
“我不管你要做什么,但我上璋内政不是你能插手,否则,我想你也不希望上璋与长楚数十年的邦交之谊毁于兵戈之事吧。”
雍黎今日有些烦躁,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这会儿语气并不太好。
谢时宁并不在意,对她所说算是默认了,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三三两两天南地北地闲聊,雍黎心中烦躁渐渐散去大半。
谢时宁却突然问起,“我看你今日神色有些不宁,莫非心中有什么事?”
雍黎狐疑看他一眼,心道这人是属蛔虫的么,她没有否认,目光在何家老太太起居的卧室方向落了落,良久幽幽道,“如果有人真心真意待你,而你却不得不伤害他,你会如何?”
她突然想到了黎源玉,想到了阿珠姐弟,想到那些回护自己的,有恩于自己的,她都能毫无愧疚地利用个彻底,然后不过就给些自己自以为是的补偿。
雍黎想不通,此刻自己的这丝愧疚不忍又是从何而来呢?
祖父,老师,母亲,甚至陛下和父王,无论是自己九岁之前还是九岁之后,他们从无一人教过自己该如何应对他人给予自己的温暖和自己不得已选择的背叛。九岁之前,她是温和明亮的,她所拥有的是父母兄姐给自己营造的琉璃般纯净的世界,她要做的只是理所当然地享受温暖;九岁之后她的温暖被平野的风霜冰封,离她最近的永远只是筹谋与背叛,她在筹谋算计中辗转自如,何曾有过此刻这样的奇怪感受呢?
“那是你心有暖阳,却亦经得起风霜,这本该是值得庆幸的事,又何必苦恼呢?若你觉得他人的几分温暖能让你欢喜动容,让你觉得当以同样的温暖回报,那便顺着心意而为;而若你觉得只有自己心如坚冰才能保护着自己不受一丝伤害,那便寒冷坚硬下去。”谢时宁的语气不像是劝说,倒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也曾有过你这般的困惑,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利于自己的局面。”
“那些真正将你放在心上的,他们或许会因你的背弃他们的选择而失望,却永远不会因你的选择而心生怨恨,你若觉得自己该愧疚,那他们又何尝不该愧疚,终归是他们将你推进那般两难的选择当中。”
他语声极缓极轻,却奇异地让雍黎心下豁然开朗,她释然一笑,“你这番诡辩,倒是说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