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觉得,她如何?”
昏暗的书架帘幕后走出一人,积石有玉,列松如翠,一瞬间暗室生辉。
透过书架那边半开的窗户看过去,雍黎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外面桃林深处,谢时宁方缓缓走过来。他在雍黎方才坐着的蒲团上坐下,手指触着雍黎方才喝过的杯子,在沿口轻轻地摩挲,看着玄珠先生的目光中有隐隐笑意灼灼明丽。
“雍无怀之孙,云雪堂之徒,深得他二人传承,如何能不好?”玄珠先生赞道,“虽是女子,却堪与你比肩了。”
谢时宁眼角含笑,那个女子生而不凡,纵然前十数年活得并不顺遂,但她所经历的从前的,现在的,以后的,所有的曲折磨难,都将成为她一跃冲天的羽翼,都将是慢慢堆积起别人仰望而永不得接近的她的高度。
这样的她,总是让他忍不住步步接近,让他的每一次决定都怀着能与她不期而遇的筹谋。
他本想等着她一步步走近他的身旁来,却终觉得,天下之大尚且不能容得她的万方豪意,天地之高也难以抵她的广博眼界,而他身旁的方寸之地,终究太小了些。
既然如此,那么,便让他慢慢走近,走近她的身边,然后,一路同行,一路历经风刀霜剑,一起博览天下风光。
斯贤达之素交,盖千秋之一遇。
他想,他和她的缘分,该是万载之一遇的吧。
谢时宁笑意不掩,忽问,“先生可还记得当年您通过皇兄送予我的那册《明安堂琴经》?”
“当年我也是受雍无怀之托,你皇兄其实也并不反对,只是你……”玄珠先生仔细打量他神色,纵然他这个弟子一向极善掩盖情绪,他还是看出了此刻他殊异的神色,“如今你,改变主意了?”
“当年不知那册《明安堂琴经》的真正意义,以致轻忽之下让其毁于他人之手,如今想来实在可惜。”谢时宁轻轻垂下眼,毫不否认。
当年他不过十四五岁年纪,皇兄将那册《明安堂琴经》交给自己的时候,并未多说什么,只说这经贴赐予他,让他好好保管不可有失。
他当时不解其意,也只当皇兄从哪里得来的手抄孤本,便好生地收在书房暗格里。后来偶然取出翻看,却被里面字迹吸引,然后便也曾多次翻阅过,那一册《明安堂琴经》中是从未传世过的减字曲谱,里面曲谱皆是手抄,字体意态清致,字意平和疏朗,笔锋折转间铁画银钩,已有自成一格的大家气象。
他喜欢那琴经的曲谱和字体,偶有闲暇时还曾临摹过一二,里面的谱子也曾多次习奏。那册《明安堂琴经》便也渐渐从暗格移到他的书桌,后来有段时间便更多地到了他的枕边。
“你要知道,当年与现在,已不是相同局面。若是当年,你或许还能求仁得仁,但现在,你若真的一心求之,除非你不再是你,否则还是尽早抽身为好。”玄珠先生始终语气平淡,看似劝解,实则不过提点罢了。他知道自己这个得意弟子,素来于万事心中自有章程,也不会因他人言辞所左右一二,即便是他。
“我知道。”谢时宁松开摩挲着杯子的手,缩进袖子里,袖子里是一块温润的玉,他不看也知道那玉佩通体青白,上面刻了几笔云涛翻涌的写意,“那日师兄便也曾提醒过我,只是,那又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