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释什么,也没什么好解释的。”雍寒山道,“当年的事情,我便是到如今也确实还不能给你一个解释。”
他道,“至于其他的事情,也没有什么解释的必要,便是与你解释了,又能有什么用,终归那些事,也有我的错……”
雍黎微微叹息,她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确实,怨恨了本该最亲近的人十年,这十年,不过就是因为他无法解释的一件事情,他却自始至终都误会着他的初心,而一朝当那沉积了多年怨愤被一束光照着,慢慢地破开了一个口子。
雍黎想着,大约她该存几分信任,存几分期待,去等最终的结果,也等他能给自己给九泉之下母亲一个解释的时候。那时候,一切真相大白,或许也终不是如今这般情状。
“对不起……”
雍黎的声音有些低,散在夜风里,有些模糊不清,雍寒山没听清楚,抬头看她,问,“你说什么?”
雍黎将方才刻意避开去看亭子下幽昙的目光收回来,慢慢地深刻而凝定地看着雍寒山,她一字字,似乎带上了往日的一丝由内心而生的孺慕,她道,“爹爹,对不起。”
雍寒山一窒,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雍黎。
她唤他爹爹。
他的女儿,唤自己爹爹。
当年事后,雍黎于深恨中醒来,她敛下怨怒地目光,却以最冷漠平静的语气,唤他父王,唤他父亲,却从未再如年幼时,带着小儿女娇憨亲近的语气,唤过他一声爹爹。
而如今这个暌违的十年的,曾经最为亲近的称呼,有一日竟再失而复得,雍寒山觉得此生大约也再没什么奢望了。
雍寒山觉得仿佛有什么涌上心头,一瞬间如于冰天雪地中寻得一处暖身的火种,如在沙漠无垠中偶得一汪清泉,他觉得他是要哭了。
他微微仰头,却听得雍黎继续道,“我还是在等您给我那个答案,但我却决定给您几分信任,我相信,当年的事情必有缘由,我相信您与母亲之情深,如何能在她深陷险境而决然背弃?”
她道,“但是,这么多年也唯有那一件事,让我辗转不解,欲求真相。除此之外,我细数这许多年景状,您如何有一丝一毫的过错?又如何有一丝一毫对不住我和母亲的地方?”
她道,“我今忽然醒悟,之前种种,我当与您道声歉,还望您,莫要放在心上。”
她话毕,一笑宛然。
由心而发的这几句话,雍黎说得平静,却真切。
她未曾彻彻底底地原谅他,却已然愿意去相信他。
雍寒山却真的哭了,往日里芝兰玉树深稳昭明气度的男子,也曾铁血沙场刀剑饮血的汉子,却因雍黎这几句话哭了。
一颗晶莹的泪珠自他眼角滑落,他下意识地举起袖子去擦,雍黎已然伸手过去,将一方帕子按在他眼角。
雍寒山慌慌忙忙伸手去接帕子,雍黎松开,见她父亲有些局促模样,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十年未曾好生相处,这段暌违了十年的父女亲情,她亦不知该如何去弥补。
而她已非从前幼时的她,从前娇憨明媚的那个她已然不在,她也再做不到从前那样小儿女般的情状;而雍寒山大约也非从前的他,从前他父女亲密无间,他最是宠爱这个小女儿,时常一见便将她抱在怀里不放下,便是吃饭看书,甚至与府官议事时也总将她抱在膝上。
但如今,一切还是回不到从前了。
雍黎脸上刻意带出的笑意却突然暗淡了下去,她站了站,终还是往前走了两步,微微弯腰探身,抱了抱雍寒山。
她轻轻道,“阿爹,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你我共勉。”
雍寒山再次僵住了,他的肩膀虚虚拢在女儿纤弱的怀里,这怀抱看似柔弱,却坚毅而宽广,那肩膀看似单薄,却早已挑下本不是她该调下的命运给予她的重担,雍寒山侧首看着垂在他肩上的衣袖,微微动了动头,却觉得这大约也是一方天地。
这是一个保护与被保护的姿态,原本该是作为父亲的自己该做的事情,却终是他先得到了。他伸手轻轻拍了拍雍黎的背,轻而缓,一如幼时哄她睡觉模样。
这对父女的拥抱短暂而平静,不过瞬息之间,一触便各自放开。
雍黎退了两步,心下有些赧然,她看着雍寒山面上却状似无意,她一贯平静,道,“天色晚了,我先回去了,您也早些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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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雍黎便进了宫,其实按说没什么事情地话,她完全可以晚上宫宴之前过去便行。但成安帝昨日早早的让人传了信来,让她中秋这日早些进宫,也没说什么事情。
而今日一早,雍黎方起来,雍寒山那边便来人传话,说王爷请公主过去用早膳。
雍黎原本还以为,虽经昨晚之事,他父女二人也不一定会能相处自如,照旧从前毫无隔阂的模样。她其实也是有些别扭昨日她自己完全不同以往的言行,总觉得见着她父亲时,大约还是会有些尴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