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寒山去面见成安帝,雍黎坐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得人回来,干脆便随便找了个宫人与雍寒山留了句话,说自己先回府去了。
福安宫虽属内宫,但位置却并不在最里面,而在整个宫城西边略略偏北边的位置,雍黎往常进出宫时从安定门走最是方便,而福安宫恰好离安定门不算太远。
见雍黎还要回去,福安宫的管事太监很殷勤地上来询问要不要准备个软轿子,雍黎摆摆手,表示自己想略走走路,那管事太监便知趣地退下去,只吩咐了两个宫人提灯前面好生照着路。
从福安宫出去,到安定门须得经过分锦阁和灵桂宫所在的位置,虽不经过两处大门,但所经之处的宫道却正有一段从灵桂宫侧宫墙经过。
灵桂宫之所以叫灵桂宫,大约是因为宫苑内外种植了百十株有近百年的老桂树,如今正是新桂时节,满宫桂花开得灿烂,还未近前,便闻到浓烈馥郁的香气,很是沁人心脾。
“往日从安定门出宫都不怎么走这条道,今日倒是凑巧,这桂花香气很是舒服。”雍黎深深吸了口气,也不知是对身边跟着的两个提灯宫人和觅铎连亦等人说的,还是在自言自语,“只是可惜今日这里有客人,不便打扰,要不然趁着这样的好月色,赏赏这灵桂宫不同别处的百年清桂倒也是难得的好享受。”
觅铎连亦等人没说话,大概是了解她的性情,知道她这么说,大约就是偶然感叹,往日里便是灵桂宫没人,她若是偶然经过这里,大约也只是赞一声“好香气”,十次里面能有一二次特意绕去赏桂就已然是很有兴致了。
去灵桂宫和分锦阁正门其实不常走到这条道,故而这边的宫道上都没点上一二盏照明的宫灯,全靠着前面两个侍女手上提着的灯笼,倒还能看到高过灵桂宫高墙的桂花树偌大的树冠,和树上密密层层的桂花。
有微微的风吹过来,雍黎伸手去接,正接到了一手细碎的花瓣,凑近鼻子闻了闻,那香气倒不如空气中的浓烈。
微微低头沿着灵桂宫宫墙角一溜看过去,却见桂花铺满了宫墙一侧约莫一尺的宫道,借着烛光瞧过去,仿佛一条狭长微黄的缎带。
看着那一条长长的桂花道,雍黎忽想起来什么,觉得心下疏朗,不由得微微一笑,只是她那一笑尚未展开,便又已然顿收。
她盯着离她所站的地方不远处墙下的一小块地方,目光着意在地面上铺满的桂花上仔细地看了看,那边落在地上的桂花有些凌乱,甚至还有些踩踏的痕迹,痕迹不重,看起来大约也就是有人在上面站了站。
雍黎示意那两提灯侍女灭了灯,轻声道,“宫里我熟悉得很,不要你们送了,你们回去吧,莫要停留了。”
那两侍女不解,却也齐齐屈了屈膝,退了下去。
雍黎微微抬头,见得宫墙内层密的桂花树丫之间,有远处灯光照出来出来,大约是距离远,照到宫墙这边的时候,已然是暗淡得很了。
她朝觅铎看了眼,觅铎会意,利落地消失在黑暗处,然后不过片刻功夫便又回转过来。
“灵桂宫内西侧院和分锦阁皆是灯火通明,灵桂宫倒是安静些,但是分锦阁内御医使女,送药送汤的,往来的人不少。”
“沈慕沈蒙大约是在西侧院暗暗商量着怎么解决今日之事,分锦阁内大约是在为沈妤治病煎药,闹腾些在情理之中,看起来倒似乎没什么异常。”雍黎道,“这会儿在分锦阁给沈妤看病的还是方才那个御医?”
“是的,陈国使团中虽有随行大夫,但今日进宫赴宴,他们也断不会想着要带个大夫来,所以仍旧是宫里安排的御医,不过除了方才在福安宫的那个御医,陛下后来又交代多叫了一个御医过去,也是表达重视之意。不过,我刚回来的时候,方才在福安宫的那位御医刚刚告退准备离开,只留下后去的一位,我想着大约是和婉公主此刻好些了,也没必要两位御医一道守着。”觅铎方才观察得仔细,想也不想便答道。
“唔。”雍黎点点头,忽道,“觅铎,你去略跟跟那御医,看他是往哪里去?是直接出宫,还是回太医署,或者是……元和宫。”
她轻轻一笑,几分成竹在胸,“我想着大约是去元和宫吧,若真是,你便顺便等等我父王吧。”
觅铎应声去了,倒也不担心雍黎安危,总归是在宫里,大多地方每一柱香便有一队巡逻侍卫经过,这里虽说略偏些,寻常时候可能侍卫也不一定能估计得到,但只要遇着危险,略高声喊一声,附近的侍卫便能立刻赶来,更何况还有连亦在。
顺着宫墙缓步走着,在雍黎示意下,连亦与明绛脚步都放得极轻,不多时走到灵桂宫的侧门处。
侧门紧闭,正对着灵桂宫一侧的小花园,小花园入口处是一丛竹林和几块人高的假山,正如一段翠嶂,隔开园中景致,造出些曲径通幽的意境来。
因着这片翠嶂,从园子里面一眼看不到外面宫道,而从宫道上也一眼瞧不见园子内的景色。
正从翠嶂前经过,忽然听到不远处有女子低低絮语哭泣之声,只是有些距离,听不太清。
雍黎略愣了愣,紧走了两步,从翠嶂一侧绕过,多走了两步正是一个亭子,亭子靠着假山而建造,有一个狭长的小道,上面正有丛木遮蔽,从上往下看只当是一丛长在假山上的灌木,不仔细探查根本不会发现其下小道。
雍黎坐在那幽深的小道旁的一块石头上,十分有兴致地听这上面亭子里的墙角。
“许郎,许郎……”
女子呢喃悠长深情,没说更多的话,只不断重复着这个称呼,声音殷切缠绵,仿佛诉说这无尽的思恋,似乎将冷月清辉也薄薄地蒙上了一层朦胧。
许郎?
许……?
雍黎沉思,忽听那女子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只听得低泣,低泣声中,夹杂着男子温雅干净地劝慰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