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着对黎孟溪的忌惮,雍黎不得不提醒自己千万提着着十二分的警惕,只是面上却不动神色地岔开话题去。
她微微笑问,“阿源到底是如何了?怎的每回来定安,她都要病上一场?莫非是京中气候与西川差异太大,她身子孱弱,一时半会儿适应不过来?”
“阿源素来体弱,公主也是知道的,此番长途跋涉过来,未得好好休养,一时不能适应过来也是难免的。”黎孟溪顺着她的话道,“更何况她自来了定安,又没可走动的地方,在西川时平素还能有要好的姐妹走动走动,在这里难免孤独。阿源爱重公主,自来视公主不同,公主若有空,可否劳动公主常去看看她,省得她总是闷在府里,对身子也不好。”
“这是自然。”雍黎道,“原是我这些日子忙碌,也不知道阿源病着,若非如此怎么能不上门探望?”
“如此实在万分感激。”黎孟溪招招手,后面小厮捧上一个小食盒奉上来。
雍黎有些不解,看着黎孟溪目光询问,黎孟溪道,“方才在点心铺子多买了两份,留一份公主尝尝。”
雍黎看着那装着点心的食盒,目光怪异,昨日黎贺给自己送点心,今日这位也给自己送点心?
黎贺那边还能说得过去,毕竟是皇帝陛下的意思,但这位……
雍黎露出一丝清清淡淡的略带冷意的笑,自己身边怕是无时无刻都有在监视着。
“多谢表兄好意,却之不恭。”雍黎不动神色地接过来。
“多谢表兄好意,却之不恭。”
盒子不大很精美小巧,细节之处一看便知道价值不菲,想来单单这个盒子比里面装的糕点要贵不知道多少倍。
雍黎不动神色地接过来,又顺手交到跟在身侧的连亦手上。
转过头来时,正对上黎孟溪看似清淡却深暗的目光,随意道,“阿源今日在府里?”
“她自然时时都在府里,自从回来定安便更加懒怠出门,不过说起来,除了宫里太后或者皇后召见,她也没可以去的地方。”黎孟溪道,“公主今日有闲暇?可往我们府里走动走动。”
“今日便算了,有陛下交代的要事在身,实在抽不出空来。”雍黎实在不明白,他今日这三番两次地以黎源玉的由头邀请自己去昌王府究竟是为了什么,在这儿站了这许久,黎孟溪更是一句旁的话也没有,也没有如她所想的那般,可能会是想要试探什么。
“那好,公主若有空,只管派人来府上知会一声,我自亲自上门来迎接。”黎孟溪颔首微笑,甚是爽朗清举动,一派君子端方。
他话毕,也不多留,又与雍黎客气了两句,再没说其他的,便上了马车离开。
因着他的特殊身份,有有雍黎的示意,这条街巷上守卫的兵士们并未曾有丝毫阻拦,雍黎看着黎孟溪缓缓离开的马车穿过人群,知道那马车转过街角,她终究没想出个什么原委来。
微一侧首间,仿佛看到什么,再转头时正看到旁边断垣残壁,却有一面围墙倒塌的一半,仍然有一半顽强地屹立着,仔细定睛一瞧,正看到那没有倒塌地围墙地墙缝间顽强地生长着几枝杈桠,那几枝杈桠上稀稀拉拉地缀着几片绿叶,瞧起来竟然有几分可怜可爱的模样。
雍黎并不认识这到底是个什么植物,只觉得这一眼望去的大片的废墟中,竟然有这么一株顽强生长的翠绿的植物,只觉得心境似乎也开阔了几分,于内心深处漾出一点浅浅淡淡的喜悦来。
不知怎得,竟然想起当日在华阳府时,十年数之后第一次见到南璇的情景。
当时那个院子也是破败的,院子的大门时腐朽的,腐朽的大门上缠绕着大片大片不知名的野生的藤蔓,她当时随手一推,那被藤蔓缠绕着的木门便倒了下去,还压坏了墙下的两盆忍冬。
而她记得最深的,却是南璇平淡中甚至有些讥诮的随意说出口的那句话——“我以为朽门青藤是腐朽中见生机,也算是自成一景。”
当时因着这明明平淡的让人没有任何记忆点的一句话,雍黎却觉得她这个十数年没见过的叔父,其实内心深处自有一段光明,自有一种对生命的温柔,和一种隐逸之士的气度,至少绝非传说中一心争权夺位的利欲熏心之辈。
但是他若真是这样的一个人,那么为何会有当年雍氏两子谋反之事?他又为何要自毁令名地参与到那场根本没有胜算地谋反之中去?
以至于这件事情,似乎最终成了后来所有事情的开端,以至于后来那些步步而来不可回转的惨烈,再没人可有能力转圜。
那些误会龃龉,那些死生磨折,终究是他们所有人一生里的痛,也是他们所有人一生里的不可回首。
罢了罢了……
雍黎捏着那斜逸而出的枝叶,伸指弹了弹上面的翠绿的叶芽,嘴角始终未曾散去那一丝浅淡而苍凉的笑意。
转身间,正瞧见后面京兆府尹带了人过来。
京兆府尹得了雍黎的指令,这两日亲自带人排查整理除淑仪公主府和璟王府之外的,京中其他各处房屋损毁,人员伤亡情况,并将受灾百姓加以安排区分,先行救助。
所以京兆府尹这两日忙得脚不沾地,才算基本理顺了这一应事项,也都已经安排下去,后续只需要考虑如何安顿这些灾民,若无异常情况,也不会再有什么问题。
所以今日京兆府尹专程进宫去向成安帝复命,谁知皇帝陛下听了他的回禀之后留下了他的折子,并未多说什么,只留下一句,“此事宣阳公主全权负责,你且将一应事项与公主回禀清楚。且后续之事,还是不可放松,若有不能自决之处,让公主拿个章程。”
然后京兆府尹从宫里匆匆忙忙出来之后便来了璟王府,也运气好在这里遇见了雍黎,无需他再多跑。
他将跟皇帝陛下回禀的所有事情,又颇费了些口舌地跟雍黎说了一遍,又将皇帝陛下地交代也提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