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如此,便是她母亲,便是未曾有平野之事,怕也得因干政而受更多攻讦。
“流言?”雍黎挑眉,似笑非笑地看向黎贞,“你是说坊间流传的异象之事?妖星现世,天降神罚?”
雍黎冷笑,却不提后来的流言所向,而只是提及了两三日前的流言,她厉声道,“今成安一朝,海晏河清,繁荣昌盛,陛下是明君,有明君镇国,自然是天之所顺,又何来‘天降神罚’之说?这等蛊惑人心的流言,本就是别有用心之人为达目的的手段,若陛下因此流言渐成,最终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到那时民心所向不在陛下,淑仪公主你可知会是何等后果?”
见黎贞似乎脸色微微变化,雍黎又道,“百姓之中不明事理的自然不少,但你身为上璋公主,听到此等流言不加斥责,反而还拿来放在嘴上说道,这便是公主殿下你的晓事明理之处?”
黎贞本来确实是想借三两日前兴起的“妖星现世,天降神罚”的流言,引出这两日渐渐而起的“牝鸡司晨”“篡权乱世”的流言,好好地杀一杀雍黎的威风,她就是想让雍黎为万人唾骂践踏,最好永世不得翻身。
这京中流言即便最初指向不明,但这两日在隐隐约约中,谁都猜到流言所指的人究竟是谁,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将探究怀疑的目光投向了璟王府与千古高风高门身锁的重楼层宇之中。
只是终究璟王府地位在那儿,陛下的荣宠在那儿,若非有明确的证据,谁又敢仅仅因为几句流言便能到璟王府门前吐口水扔烂菜叶子臭鸡蛋?
黎贞一窒,顿时觉得有些哑口无言,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得连她自己也未曾察觉的略低了声气儿,悻悻道,“你说的也许没错,流言毕竟是流言,虚假不实的也确实不少,但即便流言三分真七分假,那么谁知道那三分的真实里面有没有什么,让别人听之惊惧,然后,意欲以虚假之名掩盖之的呢?”
她这话说得尖锐而锋利,不过是旁敲侧击地暗示,流言中的指向雍黎的“牝鸡司晨”的这句正是那三分真实的流言。也暗示了,雍黎方才言语中斥她将虚假的流言挂在嘴边的话,正是意欲将这流言中的三分真实冠上虚假的名义,企图掩盖之。
雍黎一笑,不以为意,反倒觉得可笑,她道,“那便要看这三分的真实,到底是不是所谓的真实了。”
“何为真实?何为虚假?这些真真假假的事情,从谁的嘴里说出来都不算数,今日便是你将此间你认为的真实大大剌剌地从你地口中宣扬出去,也许凭借你的身份,或许还能更增加了点那些流言在百姓之中的可信度,但是那又如何?”雍黎鄙夷一笑,实在觉得黎贞的有些想法是天真到愚蠢了,“只要陛下不信,即便三人成虎,即便这天下所有人都信了,那么流言仍旧照样只是流言。”
这天下,能以一语让这样的流言成真的,或者说让雍黎因为这样的流言而有所毁伤的,雍黎几乎可以确定,到目前为止,有这样的手段和能力的,只有成安帝一人。
毕竟一国之权在手,他之一言,一国景从,即便天下不信,即便那流言连三分真也没有。
但她也可以确定,至少现在以及往后三国局势未曾彻底稳定的数年一直十数年数十年的时间内,成安帝还不可能会借口这样的流言,来对付璟王府和自己。
“雍黎雍黎……呵……”黎贞冷笑道,“你有时当真自负到让人无语。”
无语最好,我也不是很想与你说话呢。
雍黎心下翻了个白眼,其实早不想与她再继续掰扯下去,她安静而立,没有再说话。
黎贞见她这般油盐不进淡定到极点的模样,觉得心下气恼更甚,她一向最是讨厌雍黎这个看起来万事底定的清淡模样,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仿佛早已安排成竹在胸,看谁都仿佛是带着上帝视角看小丑一样的神情。
黎贞嗤笑一声,“雍黎,你当真以为陛下永远是你的后盾么?你当真以为流言只是流言么?你当真以为……”
她没有再说下去,前两句只是气急之后意欲以气势压倒对方的质问,后一句却觉得这话不能大剌剌地说出口,也没必要说给对手听,反倒做了提醒。
“我还有要事,无法作陪了。”雍黎也不管她说的什么话,也没在意她想要说下去却突然停住的话原本到底是想要说些什么的,她看了眼天色,淡淡道,“公主殿下,自便吧。”
话音刚落,未等黎贞反应过来,雍黎已经带着人转身离开了,只留着黎贞目光怨怒地立在原地。
她手里鹅黄底绣牡丹的蜀锦帕子,被紧紧地攥在掌心,毫无意识间已经被揉搓地面目全非。染着精致的蔻丹,保养地极好的指甲因为太过用力了,攥在帕子的时候,啪嗒自指尖处断裂了。
黎贞还不自知,直到看着用力的背影消失在不远处的废墟处,她才缓缓地松开方才紧紧攥着的帕子。
缠绕在帕子里的断裂的指甲,随着她的动作掉落到地上,她身边随侍的宫女,立刻上前去弯腰捡了起来,有取了干净的帕子好生仔细地包起来收好,方才装作什么都不懂地撇开话题,十分敏慧地道,“殿下可伤了手指?殿下指甲脆,又不爱戴着指套,这不小心便会断裂,可惜了您费心养了这么许久的指甲。”
“不碍,不过是指甲断了,回去修修便好。”黎贞语气温和,手指缓慢地整理着方才被攥地早不成样子的锦帕,一下一下,看起来极其珍视温和,那细心温存模样仿佛是对着就别的情人。
她指尖划过锦帕,面无表情地将那褶皱的锦帕缕了又缕,突然仿佛看到了什么还是想到了什么,她手指一停,嘴角勾起一抹阴寒的笑。
她身边的宫女看着她这模样,不由地往后退了两步,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敢再说一句话,甚至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连那宫女也不知道为何看她那样的神情,只觉得莫名奇妙地背后生起了一阵冷汗,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她气息阴森。
许久之后,她微微仰起头,对着密密层云中偶然间洒下的一点明媚的天光,慢慢地露出一丝悠长而柔美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