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黎打断她,“你不必深问,就是你的猜测。”
“所以抓我来此的,也是你的人?”沈妤又问。
雍黎并不知道之前谢岑是如何遇到沈妤并控制她的,更不知道他是如何准确地笃定这女子便是真正的沈妤的,但此时听沈妤说来,她似乎是没有见到谢岑的,更加不知道他的身份的。
“算是吧。”雍黎倒不是怕她发觉自己与谢岑的交往甚密,而是有些担心以谢岑的身份,这般明显地插手在陈国与上璋的这段关系中,难免又是一个可能横生地枝节。
“那你可以再坦陈一些,困我于此,究竟有何打算?”方才那问题,沈妤也不知道是不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竟然也没有追究下去。
“我对你……,说实在的,还真没有什么打算,知道你的存在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大的收获了,也让我更加确定了一些事情罢了。”雍黎看着眼前这面容有瑕,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狰狞的女子,却觉得她眼中有种清冽的光,而那种清冽的光芒与再蠡州初见她时她所表现出来的哀痛死灰之色不同,反而时带着种深藏的渴望。
那种甚至说不清是对什么的渴望,却不知怎得莫名地触动了雍黎心中某处柔软,不过也只一瞬而已。
她道,“其实,只要你解答我几个疑惑,我可以放你走,甚至可以护送你安全地离开上璋回陈国去。”
“不!”沈妤这一个字拒绝地干脆,雍黎眉毛微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似乎想等她的解释,沈妤却立即道,“我不想离开上璋,我更不想去陈国。”
“为何?”
沈妤突然笑起来,她那笑声不大,浅浅淡淡,甚至有些温柔好听,只是从中却体会出来一种莫名的绝望和惊惧,她声音有些低,不像是说给雍黎听的,倒更像是喃喃自语,“天下之大,不谈时局之混乱,便是对我自己的处境,如今看来,大约也只有上璋是最安全最适合躲藏的地方了吧?”
“躲藏?你要躲谁?”雍黎倒是没有“事不关己不开口”的自觉,很自然地便问出了口。
沈妤沉默了,似乎没想好到底该不该说出口,雍黎也不急,她微微踱了两步,在一旁的小杌子上坐了下来,以一个平视地角度看向沈妤。
沈妤其实也不过就是二十来岁的年纪,只是眼神总是有着不符合她年纪的淡淡的绝望。
即便因为立场之别,即便这个女子可能曾对自己的计划会有些影响,即便两国对立她们许是敌人,但雍黎却对这样的一个女子厌恶不起来,她甚至内心隐隐有些同情,和对她的那种说不出来的惺惺相惜。
沈妤微微垂着头,有些凌乱的头发散下来,正好挡住脸上的有疤痕的那边,只是疤痕太大,隐隐绰绰间还是看得分明。
“我只想简单地活着而已……”
沈妤突然开口,她抬起头来时,雍黎但见着她眸光清冽,即便那疤痕覆盖了她半边脸,却也丝毫没有掩盖住她的那种意气,而她语气里也是种极淡极温柔的调子。
雍黎突然想到初次见到她的那次,她的眼眸中虽是清冽,而其中哀痛死灰之色尽显。说话时声音高亢粗粝,仿佛被捏了嗓子的鹅,唇齿间一字字刻出刀锋般的怨毒,带出来的是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阴冷。
但今日看她眼神,虽仍然有几分带着棱角的清冽,却已然柔和了许多,那种柔和仿佛是看淡许多事情之后的放下;仿佛是经历过太多,执着太过之后的平静;也仿佛是人生绝望,不再怀有一丝期待之后,反而该有的冷淡了。
而她的声音,也许之前是病哑伤哑,或者是情绪崩溃之时的无法自控,那时候粗粝尖锐难以入耳的声音,如今也是温柔的调子,只是大约是伤哑未能痊愈,与一般女子或明丽或柔美的声音相比,她这声音里却有几分沉黯,而正是这种微哑的调子,却有种别样的韵味。
“这个其实不难。”雍黎道,“沈妤既然已经死了,而你若想要简单地活着,不过就是换个名字而已。你若不想回陈国,留在上璋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给你弄个户籍,虽说麻烦些,也不是不可能。”
雍黎这话似乎说得沈妤有些心动了,她微微沉默了片刻,也仅仅是片刻而已,然后抬起头直视雍黎,缓缓开口道,“你有何要求?”
“很简单,解答我的一些疑惑便好。”
雍黎站起来,去摸她脚上的锁链,锁扣卡得严实,需要钥匙才能打开。
沈妤看着她,照旧是靠墙而坐得姿势,她心中矛盾犹疑,不知道该不该笃定地去信一个人。她经历过地那么许多事情,早不该再让自己如此天真的,但是却仍然怀着一点点期待,也从内心深处,愿意去相信一个人。
“我还是有一个不情之请……”沈妤看向雍黎,“听闻宣阳公主,笔下丹青妙绝,不知道能否请你帮我绘一幅画?”
绘一幅画?
这话题怎得突然也扯得太远了点……
内心不解,雍黎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问,“你想要什么画?”
“我想要一幅执扇图。”沈妤道。
“仕女执扇图?”雍黎疑惑更甚。
“都行……”沈妤似乎不大在意她想要的画的细节,只是神情有点奇怪,她道,“我只有这两个要求,你若想问什么,便只管问吧。”
雍黎拢着袖子,站在沈妤跟前,她今日答应沈妤的事情,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一贯断不会有如此心软的多管闲事,一贯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可有千百种或强硬或辗转的手段。
不过能够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最满意得结果,也不是坏事,只是唯一要做的大概还是得跟谢岑解释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