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黎能这样想,雍寒山自然是从心底觉得赞同的,不过他也明白,有时候并不是他父女二人带着璟王府主动卷入乱流,而是因着他们背后的璟王府所代表的意义,那些乱流和主导乱流的人,在推着他父女二人走进乱流。
“你这样想,其实也对,只是有时候确实是太过理想……”雍寒山苦笑道,“其实我也想明白了,你很优秀,远比当初你大哥,便是我自己有时候于某些问题上也不一定能有你处理得周到全面。璟王府将来总是要交到你手里的,你按着你自己得想法去做便好。”
“我虽比不得你祖父,但也不能如你祖父一般潇洒地丢开手去,所以往后我仍旧会在,但不会再以我主观之想法,去左右你之意见。”
“父王言重了,为人子女敬承庭训,天经地义……”雍黎些许沉默,随后方道,“不过您方才所说的,我铭记在心……但即便在旁人来看,我行事再怎么周到再怎么无懈可击,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璟王府,祖父,……,和您,是我的底气。”
大约并不习惯自己这会子的腻腻歪歪的感触,她掩饰般地接过来明绛递过来给她暖手的茶盅,假装去嗅那茶叶的香气,低着头道,“陈国这边的事情,若陛下没有明确的旨意下达,我是不会主动去掺和了。”
“至于我手上那件还未解决的棘手事情,我想着,大约也不会太久了。我原本也是在等着陛下的意思,但到如今都没个消息,陛下估计也是在等我的动静吧?”雍黎一笑微微侧首,“看样子,我还得尽快进宫一趟……”
“你看着办,早点解决了好。我这些日子不出门,对外仍旧是在府里养伤,京畿卫在合理适度的范围内,你仍旧可以利用一二。”雍寒山道。
雍黎随意点点头,其实一般的情况,她还真的用不到京畿卫,毕竟等真的需要用到京畿卫作为自己的助力的时候,恐怕已经是不可控的局面了。
“突然想起来。”雍黎突然带着征询似的意味看着雍寒山,目光里有微微的闪闪的亮,“有件事,想问问您的看法……”
雍黎本就是侧着脑袋的,看向雍寒山的时候抬头正视他,越发显得眼睛大而清亮。雍寒山的角度看过去,她灵灵透透的眼睛,黑色的瞳孔尤其的亮,仿佛猫儿一般,不知怎得竟然意外地戳中了他的萌点。
雍寒山觉得那一瞬间心都要化了,他想起小时候的雍黎也是这般柔软可爱的,每每让自己爱不释手,只是遗憾这么多年来,自己终究错过了她的所有的成长的瞬间,仿佛她真的只是一夜之间长大的。
尽管内心思绪颇多,雍寒山脸上却未有丝毫情绪波动,他问道,“何事?”
“其实,也并不算什么大事,也许当真只是我的猜测。”雍黎道,“原先我早做了去趟陈国的打算,只是一直都没寻着什么契机,但此次之后,我总觉得陛下或许如今也是有意让我去趟陈国的。不知道您怎么觉得?”
“如果当真是陛下想让你去趟陈国,倒是省了你自己寻个由头借口往外跑的麻烦,但是届时陛下必然会另有秘密要务交给你,你得做好心理准备。”雍寒山这话,看似个模棱两可带着个人主观推测和观点的回答,但雍黎是个什么样的人精,哪里听不出来,这话里其实已经是她父王十分明显的提醒和告知了。
她一笑,带着点狡黠意会的神色,点了点头。
“此事陛下的打算如何先不提……”雍寒山依旧是一本正经,似乎根本没注意到雍黎,似乎自己方才说的话当真只是一些无用的废话,“你须得注意一点,陛下的立场。”
“不论是表面上的亲近陈国互为友邦,还是暗地里的联楚抗陈别有目的,你要记住的是,陛下的立场永远只有一个,便是我上璋;陛下的目的也永远只有一个,便是使上璋立天下乱流之中于不败。”
“陈国和长楚,到底是敌人还是友邻,其实说不准,也不能一概而论。天下博弈的局中,也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只要与我上璋利益往来相关的,是利用还是如何,全看当时局势。毕竟既为上璋人,所需考虑的也唯有一个上璋罢了。”
雍寒山这个人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忠贞介士爱国志士,从来不会如此郑重地说起家国天下的这些道理来,但今日显然说得有些多了。
“您的告诫,我自当谨记。”雍黎郑重点头。
雍寒山所说的这些,即便有些因无法明确剖析透彻而一言带过的话,雍黎却能从其一分而得知其背后所藏的十分。
雍寒山也知道雍黎的分寸,也知道有些话自己只需要提点,并无需多说什么。
父女二人对坐饮茶,闲谈片刻。
雍黎突然道,“我今日在昌王府见到了徐图,观他与昌王行迹,似乎有私下勾连密谋之嫌。我对徐图这人,大约因着母亲的关系,从未有过多怀疑,更何况也曾有过两次共事……所以我实在不明白,为何他会有此作为?”
雍寒山今日觉得很窝心,他发现自从那日雍黎与自己释解之后,她也开始刻意地去改变二人之间地相处方式了。
若是从前,遇到任何事情,雍黎都不会在他面前提及一句半句,更别提是说征求他的意见了。而如今的雍黎,不论是刻意还是无意,至少于某些时候,她开始主动征询他的看法。
雍寒山觉得这样的感觉,似乎是让他这十来年来第一次觉得有了被需要的安心,他这时才觉得,自己大约仍然有继续作为一个父亲的可能。
“徐图……”雍寒山道,“说实在的,我与他并未有太多交集,即便从前于公务上偶尔有过一两次的接触,但都不足以让我真正了解他。不过单论主观的感受,我大约与你一般,若非有最明确的证据来证实,我不会怀疑他有异心。”
“但是你既然提到他与黎绍私下有避人耳目的会见,也不得不留个心眼,只是有些事情眼见也不一定为真,唯有确凿的证据才是最可信的。”雍寒山对她道,“你若是需要,我可替你去查查徐图。不过你得告诉我,你对徐图是有何打算么?”
“我对徐图没什么打算,只是对昌王对徐图的态度有些想法罢了。您也不必为此事劳碌了,徐图如今没有兵权,对昌王来说并不会起到什么大的助力,我多些留意就是了。”
雍黎原本便对徐图放弃兵权也要将女儿嫁给昌王世子为侧妃这一行为有些不解,也不是不曾猜测过,其中可能有皇帝陛下的某些暗中安排,他想着当初这事情发生的时候自己正在南方,而她父王却算得上是在皇帝陛下身边的,或许能知道些。
但观她父王的态度,似乎是完全不知道,也从没往这边想过一丁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