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贺自觉自己从来是看不透她的,但此刻却仿佛有那么一瞬间窥窃出她的情绪。
他突然反应过来,或许雍黎去陈国,当真得避人耳目,所以陛下才会以令她避居通州为掩饰?
至此,一切都是那么合乎推测和之前的证实,除了雍黎的否认……
但她的四个字“你想多了”,却不曾激起黎贺心里的一点涟漪。
“若真是我想多了,那么……我之前听到的,我后来自己去调查的消息,为什么都那么巧合?”黎贺一点都未曾在意雍黎嘴角的那丝讽刺笑容,他脚下步子又往前挪动了半步,“若非如此,那你告诉我,为什么陛下会如此轻易同意结束与陈国的这么婚事?为何陈国也对此事如此轻易地放弃?当初让我去见沈蒙和沈慕,让我去解决退婚之事,我还当着一切那样容易,当真只是顺理成章罢了……”
雍黎没有说话,显然对他这些颠三倒四的话根本没兴趣,显然也是不大愿意回答他这没什么逻辑的话。
但她的神情落在黎贺眼中却仿佛是在走神,黎贺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双目灼灼地注视着她,似乎执意想要得到一个回答,大有你不说话我就不放开的意思。
黎贺的手劲儿不大却也不小,雍黎觉得自己的肩膀被捏得有些酸痛,想挣脱,却发现自己根本挣脱不开。
雍黎抬头,毫不避让地对上他的双眼,除了早已遗忘在记忆中的幼年时候,从前未曾如此近距离地看过他的眼睛。
诚然,这双眼睛也是如此漂亮的,但于雍黎而言却是如此陌生的。
雍黎冷笑,语气里也有也渐渐凝结了霜雪,“所以呢……你想要说什么?”
“阿黎……”雍黎的眼睛太过清冷,仿佛一旦触及便觉得什么都被冻结了,就连已经到了唇边的话也仿佛一瞬间也被禁锢住,再说不出来。
黎贺闭了闭眼睛,似乎深吸了口气,,片刻之后,才道,“阿黎,你对我,当真没有一点情意么?”
阿黎,你对我,当真没有一点情意么?
情义?
情谊?
还是……情意?
三个字,三个词,三种意思,雍黎即便没有问他话里的“意”字到底是哪个“意”,却也早就从他的语气中推测出来了。
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只是她从未想过,到底是何时,又是什么事情,会让他有这样的错觉?她更没想过的是,明明从数年前离京之后,这些年自己都在封地,他二人之间明明几乎算得上没有交集,即便去年回京之后也只是偶尔不得已的打个交道,他又是如何生出这样的情绪来的?
况且去年这个时候,他还为着自己的某些所求,应了黎绍的交易,诓了自己去见他,最后被黎绍弄去了不归园。
若是平素在这个情境当中,或者其他人对自己说这番话,雍黎大约是要以阴谋论来看了,只是对上黎贺清亮的,久久未得到回答之后渐渐涌上的却被掩饰得很好的失落,雍黎却再不可能将他阴谋化了。
她是一个一贯冷硬心肠的人,却也常能被人戳中内心的悲悯,善良,和柔软。
况且……
黎贺,不算她的敌人。
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还未走到自己的对立面。
“自然……”雍黎淡淡道。
她的话让黎贺心中一动,只是还未等他露出一点欢喜神色,却听雍黎又道,“我对你自然有长久以来的兄妹之谊,若往后再无其他变数,这段兄妹之谊大约也是能维持很久的。”
黎贺怔住了,他自然没想到是得到的这番回答。
他问出那句话的时候,不能不说是片刻冲动,而在问出那句话之后,在等着雍黎回答的那段明明只是一瞬却显得尤其漫长的时间里,他也反复地想着,雍黎会给他什么回答,但到最后,他所想到的无非是两种结果。
一是丝毫不会顾及自己感受的干脆的拒绝,另一是淡淡地接受。
而这两种可能,后一种只占了所有可能的万分之一,但他仍旧在等她的回答,也仍旧抱着期待去等那一丝希望。
但最后,确实这样一个出乎他意料的回答。
是顾及着他的情面,顾及着他的感受的回答。
这样一个回答,黎贺不知道自己是该窃喜还是失望了。
窃喜是为着雍黎到底还顾及着自己,而失望……
其实也不该说失望吧,毕竟从头到尾或许都只是自己的那点明明是不能明说,却固执地说出来地小心思罢了,最终地这个结果,这个回答,也该是自己能接受的。
但雍黎接下去的一句话,却让他将方才的最后一点窃喜也浇灭了。
雍黎道,“不过仅仅是兄妹之谊,也永远只能是兄妹之谊,你可明白?”
你可明白?
你可明白?
你可明白?
……
自然是明白的,不然又怎会是如今的这般情状?
我只是遗憾,遗憾未曾早些认出你来。
黎贺觉得那一瞬间内心血脉膨胀,那般汹涌激荡,仿佛连自己都控制不住,即便心里明白,但终究还是从心底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那种感觉仿佛就是个控制住自己意识的抓不住摸不着的东西,黎贺清醒地觉得自己快要失控了,但又不知道该如何控制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