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黎抬头看了眼靠近门口站着的那个桀骜的小子,虽有意杀杀他的锐气,却一想想又觉得终究没什么意思,她将手里头沾墨的笔搁下,只淡淡问,“你怎么到陈国来的?”
韩渐没有说话,只梗着脖子瞥了雍黎一眼,似乎有意落她面子,等她生气发作。
但论养气的功夫,他哪里比得上雍黎,更遑论不过就是多那么点耐心罢了。
雍黎也不看他,另换了支笔去沾碟子里藤黄,并着一点朱红调了个色调明丽的橘黄,然后落在纸上一点点去描纸上的菊花。
她这一幅画画得精细,从午膳小憩起来之后便开始画,一直画到夕阳渐沉才将将画得差不多了。
而一直以为自己晾着雍黎实际却是被雍黎晾了一下午的韩渐,却渐渐得很有些不耐了,过去的那一两个时辰,他几次欲开口,但几次开口时不时有小侍来送东西就是雍黎开口要茶要水,到最后倒是连自己最初那股子梗着脖子的气势都蔫了下去。
雍黎其实心里倒是有几分欣赏这小子的耐性的,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即便家族倾覆让他成熟了几分心志,但到底少了许多历练。
外面最后一缕天光沉了下去,旁边的小侍已经点了灯烛起来,韩渐瞧着那灯烛一摇一晃得烦躁,当下最后一点耐心也没了,粗声粗气开口便问,“我父亲在哪里?”
雍黎对他语气不善的质问似乎一点都未曾放在心上,慢条斯理地点了最后几缕花芯,若有所思地自上而下细细打量了自己的这幅《东篱秋菊图》,瞧见有瑕疵的地方又略略补下两笔,及至最后觉得满意了才搁下笔。
旁边的小侍忙端了水来给她净手,待韩渐最后一丝耐心也尽了的时候,雍黎将擦手的毛巾随手往盆子里一丢,开了口,“先回答我,你怎么来陈国的?”
韩渐看她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话。
雍黎瞧他神情,突然笑起来,“无碍,已经给了你一次机会,你若不想要便罢了。”
“我这人向来也不愿强迫别人,你既不想说便可以走了。”她指指外边,“出了院子,自有小厮送你出去。”
韩渐仔细瞧着雍黎神色不似作伪,虽见她还是笑意不掩,也难得他一贯鲁莽此时却体会到雍黎笑意里掩藏的几分冷厉锋芒。
早知道宣阳公主手段的,再怎么不甘心,却也知此时寄人篱下,身家性命全靠别人庇护,故而也不得不敛了性子,终于开了口,“我是被人劫到陈国的。”
“详细点。”雍黎淡淡道。
“我是偷出定安的,刚过蠡江却被人打晕劫走了,我不晓得劫持我的人是谁,醒来后便在陈国边境了,那伙人只将我带到陈国,然后便离开了,我从头到尾没见到他们容貌。”韩渐面无表情道。
他这几句话倒也交代得明白,雍黎又问,“安排送你来我这边的人,你是如何遇到他的?”
“我到了陈国,身无分文,又没有路引,那日发着高烧倒在一处破庙里,外面下着大雨,恰遇着谢公子一行人进来避雨,谢公子心善,便让人救了我,然后我便随他们一道到了这里。”
恰好么?
不见得吧……
谢岑那人心思深沉,凡行事之前必有斟酌筹谋,于他布局无碍的事情或许也能发个善心有一二伸出手的。
但韩渐的身份,以他的手段势力,如何能查不出?他既然来陈国,自然有所布局,在陈国与这么个人扯上关系,一旦韩渐的身份为陈国高层察觉,于他的布局可没有一点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