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市驿一切安排也算精心,因一日赶路,大家也都累极,故而用过晚膳后便各自回自己住处歇息去了。就连沈芝,也不过是晚膳时出来露了个面便走了。
如今渐往冬日里过,天色黑得渐渐早了些,酉末时便已经完全黑了。
雍黎是借着谢岑使女的身份跟着的,长楚这边谢岑自有交代,陈国这边却也不见得太过关心多了还是少了个使女,所以雍黎的存在倒也并未让旁人多生疑问。
雍黎坐在矮榻上,瞧着从外边进来的顾云图笑着打了声招呼。
那顾云图见了她,一点也不客气地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四顾看了一眼,问道,“时宁那家伙呢?”
“里头换衣服呢。”雍黎提了提旁边小火炉子上坐着的水壶,瞧着里面的炭烧得还算旺,又将水壶放好。
“换衣服?这时候不准备休息,换什么衣服?”顾云图不解,又见雍黎似乎也已经换了身衣裳了,显然不是白日里的装束,又问,“你们这是还要出门?”
“嗯,有点事情去办一下。”雍黎也不遮掩,只是却没深言。
顾云图却也没深问,与他无甚关系的事情, 他也自来不会去插一脚。
雍黎却又道, “昨日其实还有一事想问你的。”
“公主请问。”顾云图倒有些诧异。
“此次暗中之事……既是侯爷来与我跟谢兄分说的,想必对两边的一些安排也多少有一点了解,不知侯爷先前可曾见过我祖父?”雍黎道。
“这倒是不曾。”顾云图回答得很干脆,“其实两边的安排谋划我是一点不知, 若非殿下您笃定是无怀先生来长楚出面谋划, 我也怎么着也不会想到如此;若非我朝陛下密旨予我,我怕是都不会知道这回事儿。”
顾云图见雍黎面有疑惑, 有些奇怪, “您是心中有何犹疑?”
“我只是怎么也想不通此合作之事促成契机,和达成的始末……”雍黎喃喃。
“有何问题?”顾云图问。
“为何要我和谢岑同时来陈……”
“这我便不清楚了, 我只是听命行事而已。”顾云图摇摇头, 忽略倾身往前凑了凑,低声道,“不过倒是听说好像是因着一个什么琴经还是琴谱来着的……”
“琴经?”雍黎有些摸不着头脑,此事又与琴经有什么关系?
“也不晓得是个什么, 只是隐约听旁人提到这么一句, 我还当公主殿下能知道一二的。”
顾云图话说半句, 雍黎却觉得其中半真半假, 甚至觉得他有试探之意。
“你又在说些什么不着调的话, 凤归不知你性子, 你莫扰了她。”自里间出来的谢岑, 瞧着顾云图往雍黎身边凑着那么近, 觉得很不顺眼。
“我是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么……”顾云图一笑起身, 瞧着谢岑露出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来。
谢岑并不想搭理他,道, “你来寻我何事?有事便说,若只是来寻我消遣时间, 我还有旁的事情要做,便恕不远送了。”
“有事自然是有事的, 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想问问咱们使团来陈这明面儿上的事情, 你可有什么旁的安排?要是有什么可利用之处, 可早些与我说;要是没其他安排,那我便自己安排了,还是你愿意一道顺手帮我解决了去?”顾云图道。
“这边境互市通商之事本就是你全权负责的,你若是想甩给我也是没那个道理的……”谢岑瞧他一眼, 淡淡道,“不过我这边也许后来还是有不少需要表兄帮忙的事情的。”
顾云图便欲开口驳他, 谢岑却又道, “横竖来都来了,表兄之能力我自然是知道的,表兄之愿意管闲事儿的本事我也是知道的,便莫要假做推辞了。我这里便先谢过了……”
“你……”顾云图瞪着他,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雍黎一旁作壁上观,瞧着他二人的嘴斗,谢岑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胜了顾云图, 倒也是觉得有些好笑。
她站起来, 朝谢岑道,“若是斗完了嘴, 咱们是否可以走了?”
谢岑点点头,又指了指雍黎衣服,“晚间山间风大, 你再加个斗篷,莫要着凉了。”
“你们要去荆山?”顾云图问道。
“嗯有点事情。你留意着沈芝那边,也多约束着咱们的人,莫要出什么纰漏。还有,我这边也替我略遮掩一二,莫要让旁人知道我晚上离开过。”
顾云图点点头,“我知道的,你小心些。”
“辛苦表兄。”
话毕,谢岑也不耽搁时间,便拉着雍黎出去。
他二人略避着众人,从小门出了此处官驿,便直接往荆山去。
谁知方出官驿将到大路的时候,却见前方也有两三个人影匆匆而去, 谢岑拉着雍黎略往旁边树影下避了避, 悄声道,“是沈芝。”
“沈芝?这大晚上的,他不睡觉带着两个人跑到这里来干什么?”雍黎吐槽,却全然没想到他二人也是这大晚上的出来闲逛来着。
“看方向好像也是上山的。”谢岑也有些不解, “莫非他上山也是要去见常山公主?”
常山公主沈文菲,其实按着辈分来说如今应该是常山长公主。但当年德至王之事后,常山公主出家,作为父亲的陈国先帝,虽未曾废其封号,但却刻意忽视,身边人也不敢提及,到最后却似乎完全忘记了这个女儿的存在。
而后来如今的陈帝登基,也似乎完全不记得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妹妹,所以这二十多年过去,从没有人想到“常山公主”这个封号的问题,毕竟这个封号即便偶尔还在那些人脑中闪过,却显然也都讳莫如深,没有人敢再当面提及一二了。
“咱们拉开远一些距离,偷偷跟上去瞧瞧。”雍黎也略压低了声音,“如今这局面下,会私下来见常山公主的,总觉得他有些什么暗中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