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廷琰看着儿女们殷殷期盼的神情,哪里还忍心拒绝。
他从暗格中取出一面令牌递给裴锦程,道:“罢了,罢了,你们年纪轻轻都能豁得出去,为父岂有畏畏缩缩的道理。”
裴锦程郑重地接过令牌,肃然道:“父亲放心,孩儿一定谨慎行事。”
裴廷琰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有些凝涩道:“为父少年从军,历经千难万险多少次死里逃生,为的本不是富贵权势,而是让自己的亲人不再憋屈,没曾想到头来富贵有了,权势有了,一家人却落得这样的结果……
锦程,你是父母的长子,是弟妹们的长兄,这个家今后就交到你手上了,为父不求你们能够延续裴家的荣耀与辉煌,只要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和和美美就够了。”
说到最后一个字,他高大伟岸的身材竟有些颤抖,平素年轻俊朗的面容也像是老了好几岁一样。
裴锦程眼圈红了,重重点了点头。
他从小就是父亲手把手教出来的,自然知道父亲心中曾经有多么大的抱负。
形势比人强,遇到了那样的姑姑,父亲的争斗之心竟已经全然消磨殆尽。
豆豆的心里揪得难受,为这个给了自己生命的男人第一次生出心疼的感觉。
在同裴廷瑜划清界限,甚至为敌这件事情上,最痛苦的人莫过于武宁侯裴廷琰。
过去她有多讨厌他,现在就有多同情他。
幼年丧母,父亲纨绔,少年上战场,本来是想努力成为唯一的嫡妹强有力的倚靠,没想到却成了裴廷瑜通往权力之巅的跳板。
如果当年他软弱怯懦一点,龟缩在威远侯府做一名中规中矩的侯门公子,裴廷瑜绝对没有机会嫁与皇子做皇子妃,也就没有这一连串的糟心事儿。
可那样一来,他就没有机会迎娶京中最出色的女子为妻,他们兄妹几人也就不存在于世间。
这其中的得失,还真的只有父亲自己才能衡量。
想一想前年秋天,在那平静宽阔的运河上,这个男人还在用权势威逼自己,这才过去多久,竟已经发生了这许多的事情。
真是时移世易,让人唏嘘不已。
豆豆吸了吸鼻子道:“父亲,娘暂时不能回来,您这几日便把二房的产业整理一下,就算没了权势,咱们一家人也不能真的去过苦日子。”
她如今能倚仗的人不少,福王、永福公主、霍家、顾家、元家,甚至还有宇文小厮和姜贵妃。
但即使这些人全都加在一起,她也不敢保证永泰帝一定会放过威远侯府,尤其是二房。
就算是永泰帝仁慈放过他们的性命,可能不能保住财产真不好说。
一大家子人总是要过日子的,以父亲和娘的心性,肯定不愿意向亲人们,包括她这个女儿伸手,所以必须尽快把现有的财产转移出去一部分以备不时之需。
裴廷琰苦笑道:“放心吧,为父在户部待了这么多年,这点警惕性和本事还是有的,只要咱们能逃得一命,绝对不会让你娘跟着我吃苦。”
他知道自己在女儿心目中的位置实在高不到哪儿去,这孩子多半是担心顾夕跟着他吃苦遭罪。
豆豆嘟了嘟小嘴,她根本不是那么小心眼儿的好不好。
裴廷琰大着胆子第一次伸手揉了揉女儿的小脑袋,只是胳膊有些别扭,看起来真是畏畏缩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