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成帝批完奏折放下朱笔,敬事房的太监端着朱漆描画托盘,新入宫的妃嫔绿头牌赫然在里面,盯着里面的绿头牌久久没有翻动;眼前不期然的浮现出慕桑给他写信时的样子,盯着粉色并蒂莲花纹的笺纸,沉思半响才写:我喜欢春天的风,夏天的树,秋日里的黄昏,冬日里的光和每一天的你。
双手捧着托盘的太监悄悄的抬眼看一下刘公公,刘明忠看着万岁爷脸色沉沉的样子就知道他不想翻牌子了,示意那太监退下。
慕桑盯着摇曳晃动的蜡烛火苗,碧妆侍候在一边不敢劝娘娘就寝,万岁爷是不来了罢,新人入宫就是这番光景,娘娘那般聪慧的人怎么看不明白呢?
柳嬷嬷瞧着主殿里一直都着着灯火,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娘娘还是太年轻了,一如太后娘娘当年一样,日也盼、夜也盼,怎么也盼不来先帝爷,后来泪也流干了,慢慢的也就死心了,不在痴心妄想了。
积翠在一旁看着心里不好受,忍不住问道:“柳嬷嬷,你怎么不去劝劝娘娘?奴婢想娘娘现在心里难受极了。”
“劝?怎么劝?”柳嬷嬷苦笑着,当年她怎么没有劝太后娘娘,可怎么劝都没有用,只有自己心死了才可以过得快活:“不必劝,慢慢的娘娘就懂了,现在谁也劝不会娘娘的心思。”只有心死了,才会知道怎么做。
慕桑看着灯火跳跃,印在墙上的影子变化多端,慢慢的想来一首诗,觉得应景,遂念道:“宿空房,秋夜长,夜长无寐天不明。耿耿残灯背壁影,萧萧暗雨打窗声。春日迟,日迟独坐天难暮。宫莺百啭愁厌闻,梁燕双栖老休妒……”
成帝听着慕桑幽怨的声音,心里不是滋味,他还没有宠幸别人呢,就念这样幽怨的诗,身为女子的妇言呢?身为后宫嫔妃的贤良呢?悄无声息的开口:“这首诗不应景,今年的新人才该念‘未容君王得见面,已被慕妃遥侧目。妒令潜配上阳宫,一生遂向空房宿。’桑儿,你说是与不是?”
慕桑惊喜的转过头看着成帝,急忙行礼道:“万岁爷万福金安。”碧妆在刘公公眼神的示意下退出去并静静的合上门,里面与外面相隔绝了世界。
成帝捏着慕桑的下巴抬起她的脸,一张俏脸未施粉黛依旧眉目如画,一身粉蓝色织锦纹细绸中衣,黑漆漆的眼仁里透着欢喜,倒映着他的影子;成帝的大拇指蹂躏着慕桑嫣红的嘴唇,继续先前未说完的话:“你现在该是‘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幽怀。’嗯?”一个嗯字余音上挑,加重了威严。
慕桑仰望着成帝,心跳一下一下加速,这个男人她等来了,娇羞慢慢的爬上脸颊,哑着嗓子说:“夫君说什么就是什么?”
成帝拔下慕桑头上的蓝宝点翠累丝赤金蝴蝶团簪子,三千青丝散开披在身后,妩媚多姿。
慕桑就着月光看着躺在她身旁的男人,如刀削的眉峰,鹰一般的眼眸安静的闭着,这个男人是天下的主宰,是她安身立命的依靠;掖了掖成帝是被角安心的依偎着睡去,月光匆匆掠去。
是谁在耳边喃喃昵语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慕桑在心里嗤笑道,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这样的言语早就在流光里风干了;莹莹的两行热泪顺着眼角流进头发里,流进枕头里,谁也看不见,谁也不知道。
黑暗里谁也看不见谁,光明里谁也不知道谁。
就当这是一场梦。
第二天万岁爷从椒房宫里出来直接去了金銮殿的消息不胫而走,众嫔妃怎么都想不明白,明明有新人进宫了,万岁爷怎么依然去了椒房宫,贤妃娘娘的魅力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除了椒房宫里的人有笑脸,其余的人心里像是压了一块石头,万岁爷的心思谁能猜的准呢?
皇后听闻万岁爷昨夜没有召见新入宫的嫔妃,而是去了贤妃的椒房宫,气的砸碎了手里喜爱的玉如意,碎了一地的玉泠泠闪烁着最后的光芒,幽兰心疼的安抚道:“娘娘,气坏了身子可不值,独宠一年可惜没有一儿一女,只要她没有子女傍身,对于娘娘来说都不是威胁。”沉默了一下又说:“娘娘,姨表小姐进宫了。”
皇后的眼睛里的光一下子熄灭了,家里的做法让她觉得心灰意冷,有气无力道:“是啊,爹爹是对本宫不满了,其实本宫也对现在的状况挺不满的;明明是后宫之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母仪天下,可偏偏被一个黄毛丫头处处压制着,处处忍让着,这皇后当着真窝囊。”说到最好不知是对自己的嘲讽还是对命运的讽刺。
菊韵慢慢的轻轻的梳着皇后娘娘的头发,思考半响说道:“娘娘别泄气,贤妃不过是仗着太后娘娘的侄女的身份耀武扬威,现在宋贵人进宫了,谁说还是她一人的天下了?”
皇后沉着脸下定最后的决心:“慢慢的来,安排人监视宋贵人,趁机把她拉拢过来。”
幽兰挑出几支簪子让皇后选,低声说:“都安排好了,娘娘放心。”
敏妃坐在铜镜前,云栽在身后轻轻梳着头发说着今天最新的消息,敏妃听后眼睛里的光明明灭灭,沉浸到最后又是一副和婉温柔的模样,在心底不由得问椒房独宠真的是不可动摇吗?
顾婕妤看着红绫帐顶,繁复的吉祥花纹密密麻麻的堆积在一起,像是要砸下来一样压抑着,有点失神,皇宫里的夜真是安静,连风都是安静的,有点怀念西北凌冽的寒风、金戈铁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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