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位姓罗的婶子吆喝驱赶的人,也是个妇人,不过蓬头垢面的,两眼呆滞,正一手抓着半截别人吃剩下的馍馍往嘴里塞……
“老罗,你甭吓着她!”
屋里的左跛子一看,忙一跛一跛地出去,先对罗婶子说了句什么,罗婶子讪讪然地走开了。
接着左跛子回屋拿了俩馍,还有一碟子菜,放在那老妇人的面前,“老嫂子,我跟你说啊,你快回乡下老家吧,你家泽宏啊没在县里,不知道被他们给折腾到哪儿去了!你就是在这里饿死,你也见不到他啊!”
“泽宏在哪儿?我要找泽宏?”
那妇人腾地就丢了手里的半拉馍,紧紧地抓住左跛子的手腕子,急急地问。
“老嫂子,我说了,泽宏不在这里……唉,我怎么才能跟你说明白呢……”
左跛子并没有嫌弃地把自己的手从老妇人的脏乎乎的手里抽出来,只是看着她,唉声叹气。
“这个婶子是要找李泽宏?”
顾瑶瑶惊呼出声。
“是啊,是李泽宏,他们是两口子。”
左跛子就把这老太太的情况说了一下,原来她叫潘英子,娘家跟左跛子是个村儿的,早些年嫁给李泽宏,跟着他去了省城,李泽宏后来学业有成,留在省城大学里教书,潘英子呢就在家里给他洗衣服做饭,两口子很恩爱,不过就是一直没个孩子。
后来李泽宏所在的大学遭到了一场运动,在这场运动里,李泽宏半夜还在办公室里备课,就被人给绑走,押送到乡下东临村去劳动改造了。
他老伴儿潘英子在家里等不到他回去,家又给那些运动小将们给查封了,老太太就流落街头了,到处找李泽宏,后来她急火攻心就迷失了心智,成了现在这半彪不傻的样子,见谁都说要找泽宏!
她也不知道怎么就从省城流浪回到县里,她的娘家村子就在距离县城几十里地的乡下,左跛子曾派车把她送回了村儿,托村里的大队长照顾照顾她,好歹给她口饭吃,给个地方睡,别让她再在县城流浪了,万一哪天冻死饿死,谁也不知道啊!
可是,没多久潘英子又跑了出来。
村里倒是来把她抓回去几次,可是每次抓回去,她都能想法子跑出来,弄得村里也挺无奈的,只好听之任之了。
没法子,左跛子就利用工作之便,每天给她准备个馍馍跟剩菜,勉强让她吃饱,不至于饿死街头!
晚上呢,就把她安置在食堂的工具间里住,又给她拿来了被褥,好歹度过了冬天,没给冻死!
“唉,她年纪越来越大,身体也渐渐地熬垮了,这个冬天都不知道能不能过去呢!”
左跛子说完,就好声好气地劝着老太太,要她吃了那馍馍。
老太太也真是饿了,抓起馍馍,就着半盘子剩菜,风卷残云般就给都吃了。
打听了一下李泽宏的长相,高矮,顾瑶瑶就基本上能确定这位叫潘英子的老太太就是李泽宏的妻子!
“我知道李泽宏在哪儿,回头就让我把老太太带回去吧!”
顾瑶瑶就把他们村里有一个被下放劳动改造的李泽宏说了。
左跛子一听,大喜,连连说,小顾同志啊,你真是个好人啊,你这就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左跛子把工钱给顾瑶瑶结了,六十块钱。
顾瑶瑶又求左跛子弄来两张招待所洗澡堂的澡票,她总不能带着浑身脏乎乎的潘英子回去见李泽宏吧?那样他会很难过的。
她带着潘英子去洗了个澡,又换上了左跛子给潘英子找来的一套洗得泛白的工作服。
如此一打扮,除去潘英子眼神里还有些呆愣,她整个人看起来颇有点脱胎换骨的感觉。
临走,左跛子还收拾了一包馍馍交给顾瑶瑶,说,“这个麻烦顾大厨带回去交给李泽宏,他是牛鬼蛇神,在村里未必能吃饱饭,再加上一个潘英子,我怕是他会更难 ,好歹,这点吃的让他们不至于饿肚子!您告诉他,若是实在是没吃的了,就来找我,我……唉,就当假公济私,从食堂给他们找点吃的,也总不能看着他们饿死吧,李泽宏那可是个有学问的,读了那么多年书,该为国家做贡献,不该就这样被困死啊!”
说着,他竟还落下了泪。
顾瑶瑶虽然一开始不太喜欢这个左跛子,觉得他为了讨好领导拍马屁,人品不咋地,可看他对潘英子的态度,又觉得这个人算是个有点善心的,还没坏到根上。
顾瑶瑶去了县医院。
给她娘丛淑兰留下了一些钱,又说了潘英子的事儿,丛淑兰也是唏嘘不已,连连说,造孽哦,人家好端端的在学校教书,那些人为啥把人弄到乡下去看牛啊,看牛这活儿乡下人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夫也能看,咋还浪费一个有文化的大学教授来看啊?造孽哟……
顾瑶瑶没想到,进城一趟,还能赚到六十块钱,心情挺好的,看看天色还早,就打算去小厨房给爹娘包饺子吃。
她让老娘看着潘英子别乱跑,就离开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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