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幕撤下,侍女梅香将杜十娘从车上扶了下来。
只见杜十娘掩袖轻蹙眉,脸上强展笑颜,口中轻唱一段西皮散板:“愁丝万缕理还乱,每日强颜邀客欢。受尽调笑与轻贱,纵然有泪不敢弹。”
听到沈老板首次开唱,台下戏迷立刻齐声叫好。
“好好好,彩彩彩。”
“啧啧啧,沈老板的声音越来越甜润了,有百灵鸟的味道。”
“一身红衣,这是要与之前的白衣孤魂做对比吗?”
“红衣也好看,真是我见犹怜啊!”
“沈老板的做功也越来越好了,一举一动都带着情绪,就像这个人物长在心里头一般。
只一个蹙眉就把一个青楼女子的妩媚与哀愁诠释地如此到位,一颦一笑,如在眼前。”
看到沈月楼沈老板的表演完全由心而发,全无匠气,孙晓棠不由暗暗点头。
内行看门道,此时的沈老板比演《六月雪》时的沈老板,功力又长进了不少。
心中一动,孙晓棠不由看向旁边的常玉琴:“常先生,沈老板学得好像也是你们兰派呢?
您觉得他怎么样?”
“不错不错,果真如传言那般,有吾师年少时的几分风姿。”
常玉琴好似领会了她的意思,含笑点了点头,显然对沈月楼十分满意。
……
杜十娘和梅香在宜春楼外下车,正好遇到了将出门的鸨儿和柳遇春。
“哟,十娘这不是回来了吗?十娘啊,柳老爷都等你半天啦。”
鸨儿将柳遇春带回到杜十娘的阁楼里,自己则悄悄退了出去。
柳遇春坐在杜十娘的对面,一脸柔情问道:“十娘近日可劳倦否?”
杜十娘叹道:“自先生来后,过往的恩客,能拒者则拒,得推者便推,故尔倒还消闲。”
听到杜十娘这般几近于直接表明心痕的话,柳遇春顿时喜形于色:“闲来之时,做何消遣?”
杜十娘的语气变得有些幽怨:“不过日习柳先生所教的诗词歌赋,近又重温丹青之笔,怎奈先生多日不来,无处求教,只好温故知新了。”
柳遇春露出一脸尴尬的笑意:“十娘真勤奋之人也。”
看到台上沈老板和林老板这段精彩的对手戏,台下的戏迷只觉耳目一新,心旷神怡。
他们都看出来了。
这柳遇春和杜十娘的关系十分复杂,他们亦师亦友,如兄妹、如父女,却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发乎情,止乎礼,言不由衷。
见柳遇春总是避重就轻,杜十娘心中哀切,脸上也不禁有了自怜之意:“奴虽身在烟花,性情却孤傲,终日与那些官僚商贾屈意周旋实非所愿。
惟愿寻一心意相合之人,托付终身,纵荆钗布衣,亲操井臼,也甘情愿。”
柳遇春再次避开了杜十娘的目光,他长叹了一声:“哎,沦落风尘实属身不由己,我知你是个洁身自好的好女子,以你的才情品性,我必为你寻一个年貌相当的才郎。”
“年貌相当吗?”
杜十娘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却十分倔强地拜道:“如此,十娘多谢柳先生了。”
看到这一幕,台下观众不禁有些揪心。
宋昕忍不住低声骂道:“这个柳遇春也太不爽利了,明明十娘那么喜欢他,从他的眼神和话语中也能看出他同样喜欢十娘,为什么两个互相喜欢的人偏偏不能在一起?”
坐她旁边的《梨园公报》的同事王吉平认真分析道:“结合大周当时的社会背景,里面应该有很多无奈吧。
首先是身份问题,柳遇春是德高望重的翰林大儒,而杜十娘只是一个烟花女子,他的身份不允许他去娶一个烟花女子为妻。
而且,柳遇春的年纪比杜十娘大了不少,戏里虽然没有交代,但家中应该早有妻室了,以十娘高傲的性子,她是不可能给别人做妾的。
这一点,想必柳先生也知道,所以,他才会想着帮十娘找一个年貌相当的少年郎。”
听到这种间接帮柳遇春这种渣男洗白的话,宋昕心里更加生气了:“呸,什么狗屁大儒啊,嫌弃人家烟花女子的身份,有本事自己一开始就别往青楼里钻啊。
自己不娶,还要把十娘推给别人,对这种男人,我真是无话可说了。”
好心帮着分析几句,反被宋主笔噎了一下,王吉平干笑两声,顿时不敢再言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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