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闲(1 / 2)

“阿容不喜宫里这些应酬,不肯随我来,可不就没人陪了。”殷子衿递了个没开封口的小酒坛给他,“独饮自在,省得跟你们那位燕少傅一样,被人一个劲往嗓子眼里灌酒。”

秦洵接过小酒坛拍开封口,直接对着坛口喝:“原来王叔都瞧着呢。”

殷子衿嗤笑:“瞧多了,当初不想领官职,还不就是懒于应付这么些牛鬼蛇神,我是不望着飞黄腾达,快活就好。”见这小侄抱着酒坛贪口的模样,又忍不住打趣他,“怎么,你这副样子,是方才宴上没喝够?”

“何止。”秦洵宝贝似的抱着酒坛,往亭柱上一靠,“别说喝够了,就沾两下润个唇,齐璟不让我喝,他说我过去喝点江南薄酒就算了,朝宴的酒太烈,我喝不得。”

殷子衿作势夺回他手上小酒坛:“你早说,早知道归城不肯给你沾酒,我这也就不分你喝了,省得那小子回来怪罪我。”

“可别!”秦洵身子一晃避过他的手,笑得讨好,“好王叔,我过来这儿可不就是趁他不在讨两口酒过过瘾,王叔疼我一回可好?”

殷子衿摇头笑着坐回亭凳上去。

“说来,方才见秦子长给燕少傅挡酒,我想起宴前与王叔话还没说完,我家堂妹出了点事赶过去了。王叔问我是否不待见殷后主,也罢,说不待见还是有的。”

秦洵又举坛一饮,眯起眸满足于宫宴供酒的醇烈:“我没见过他,不了解他,仅从前朝史册和世人口中略知一二,不好妄议他。他没当好皇帝,毋庸置疑,但我不待见他是觉得他连个‘人’都没当好,一辈子过来最后连心中在意的都没本事护住。江山美人,他既选了美人,那他至少该护得美人安平。私以为,他本就不惜江山,所以我不苛责他失江山,可他摆出了那副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样子,却在自己美人作陪享乐过后,因为没本事,叫美人落得随他一道被活活烧死的下场,我看不起他。”

“你就没想过,若是乐贵妃甘愿陪后主赴死的呢?”殷子衿晃晃盏中酒液,玩笑神色,“我虽未亲眼见过,倒也听族中长辈说起过,殷后主和乐贵妃的确恩爱。”

秦洵一哂:“乐贵妃甘愿是她的甘愿,殷后主窝囊也是当真窝囊,不矛盾。要我说若有的选择,乐贵妃即便是甘愿和殷后主同生共死,那也是更愿意与其白首寿终,而非国破家亡被人一把火烧死在行宫。”

他想了想,又笑道:“好比说,齐璟他是爱我的,若我濒死,他也肯陪我赴死,但若是我连累他落得前朝皇族那个下场,那我就是个窝囊废,这是两码事。”

“年纪轻轻,脑袋瓜里想法不少。”殷子衿伸手挡下了他又欲从石桌上取走的另一坛酒,“别蹬鼻子上脸,王叔疼你也就偷摸分你一坛子给你咂咂味得了,你要真喝上头归城回来非跟我急,去去去。”

秦洵打了个带着酒酣气的嗝,坐下来趴上石桌,歪头枕臂望着亭外夜空圆月,含糊嘟哝:“齐璟既要江山也要我,我要齐璟……唔……就也想替他守一守江山。”

在意的就要护住,好比秦淮给不胜酒力的燕少傅挡一挡酒,好比幼时齐璟次次在上位者面前回护秦洵。如今秦洵尚未及冠就急着早涉朝堂,不过是受召回京之后,也希望提早些年岁有本事回护齐璟。

“这几日微之在你那添了不少麻烦吧?”秦家众人在齐璟相送下往宫门去,秦镇海问。

齐璟自幼与秦家往来频繁,私下里秦镇海待他不拘礼节,多是作子侄辈看。

齐璟笑道:“伯父言重,照顾他不难。”供他吃吃玩玩,撒娇时亲亲抱抱哄两句,夜间搂进怀拍着背哄他入睡,一天也就过去了,很好养。

秦家离场这时候,先走了个送燕宁远回去的秦淮,余下的除了一家之主秦镇海,只余谷氏的一双儿女、幺子秦泓并上唯一的孙辈秦商。

秦商被其父秦潇牵住小手,边走路边借着明皎月光和宫灯打量着宫中景致,齐璟则还在宴场时就牵住了秦泓,意思自然和秦洵宴前将这个弟弟带在身边见人差不多,小秦泓自被他牵住手起,这一路走来紧张得几乎双脚互绊。

唯余一个不时落下几步的秦渺,既无人并肩,又不敢往最前处牵挽父亲,便凑在齐璟牵住秦泓的另一侧,不时寻些话朝齐璟说。

上将军府唯一的千金小姐秦渺,心属的如意郎君是齐三皇子,这在秦家不是什么秘密,连齐璟本人都有数。

秦渺比秦洵大两岁,也就是比齐璟年纪还要大上一岁,但谷夫人在秦渺十五及笄后,便打起了齐璟的主意,寻思着以齐三皇子与秦家这般密切的关系,往后娶了秦氏女为妻那是顺理成章的事。

刚好秦渺自己也是中意三皇子,如此一来皆大欢喜。

幸好跟三皇子最亲厚的秦洵是男子,否则谷夫人也不会拨如此算盘,三皇子平素跟秦家串门多半是秦洵在维系,若是秦洵生为女子,照那个亲热劲齐璟娶妻自是轮不到秦渺,既然秦家只秦渺一女,三皇子若是要娶将府千金,娶的当然该是秦渺。

因而在秦洵回京后这些日子,谷夫人不时与他多套近乎,也叫女儿秦渺收敛些大小姐脾气,与三弟秦洵往来和善些,往后多少能在秦洵这里托点情,叫秦渺嫁与三皇子的这门亲事更顺畅。

家里小孩子们尚且不谙世事,做父亲的秦镇海与做同母兄长的秦潇,自然也是望着女儿妹妹能嫁个如意郎君,并不干涉谷夫人和秦渺的打算。唯一心里透亮的秦淮,压根懒得多管曾有过节的谷氏母女,不戳破母女俩的妄念。

倒是秦潇之妻谷时尚且看得通透,委婉提醒过婆婆和小姑子莫要抱太大念想,她观三殿下对秦渺基本无意,即便家中只秦渺一女,三殿下指不定并不打算与秦家结亲,会另娶他姓之女为妻,强求不得。

这话第一回出口就叫谷夫人和秦渺心生不快,谷时便从此闭口不再提。

这是昨夜洞房花烛,互相抚慰后情潮未退,秦洵躺在床上边平息着呼吸心跳边与齐璟闲谈时,玩笑似的说给他听的。

可惜谷夫人和秦渺失算,还算看得透的谷时也没猜全,男子也好,女子也罢,齐璟欢喜的娶回的,总归是他竹马竹马的秦洵。

齐璟不动声色,频频避让秦渺往身边凑近,噙着礼节性的浅笑客气称她“秦小姐”应话,一路走来让秦潇都察觉出疏离之意,终是没忍住委婉给妹妹递台阶:“阿渺,你女子家迈步比不得我们,哥哥瞧你都落下几回,不若你往前面走走,我们随你的步子来,可好?”

秦镇海闻言回头叫秦渺上前跟自己同行,身后余下都牵了孩子的齐璟和秦潇并行闲谈。

秦渺多有不甘地望了眼齐璟,磨蹭着上前几步跟在了父亲身侧。

将至宫门,秦镇海道了声留步,嘱咐齐璟几句早些回去歇息的话。

齐璟笑着揖礼:“那诸位慢走,我不多送了,接上微之也就回殿去,离他身边这点工夫,还不知他从晋阳王叔那讨了多少酒喝。”

秦镇海忽而一叹:“归城啊,我家那混账东西就交给你了。”

齐璟一愣,连忙应下,心里有点哭笑不得。

怎么感觉是被岳父大人托付了媳妇。

回到御花园宴场时只余零星人等,也是将要离场的模样,小亭里晋阳王殷子衿捧着个一掌握合的小酒坛正笑着待他走近,亭内还有个已然趴倒在石桌上不知睡着没有的秦洵。

齐璟上前轻拍他肩唤了几声,秦洵迷糊着从臂弯里抬起头来,两颊晕着醉酒的酡红,看到齐璟的第一反应便是极自然地搭臂过去讨他搂抱。

“喝了多少?”齐璟一揽他腰把他带起身。

齐璟知道秦洵对今日朝宴的供酒垂涎多时,借口自己去送秦家人离了场,不过就是有意纵容他趁自己不在过过瘾。

殷子衿竖起根食指代答:“一坛,就一坛。”他示意着颠了颠手里的小酒坛,“就这么巴掌大的酒坛子,这小子酒量太差了。”

“他不大能饮酒,偏还贪杯。”齐璟接过清砚递来的薄披风把秦洵裹住。

夜间起了凉气,好在本就比往常添了件罩衫穿在身上,再给他裹件披风,他醉酒迷糊着也不至于着凉。

秦洵不满嘟哝一句“没贪”,半阖着眼就胡乱往齐璟脸上亲,齐璟连声哄着“没贪没贪”、“不闹不闹”,止住他不看场合的亲昵,望了眼满面兴味看戏一样的殷子衿:“时辰不早了,王叔可要早些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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