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殆(1 / 2)

齐琅上当,面色一紧。

秦洵却话锋一转:“不过四殿下这般大方现于人前,想来是得了陛下应允的,只不知陛下允四殿下来一趟御书馆,是取些书物还是请教先生?”

齐琅别了头不回答他。

秦洵并不在意他作不作答,本意就是出于恶趣味,自己心情好就想逗齐琅心情不好,他料想自己十之八九是猜中了的。

年幼时秦洵被养得不谙世事,敌不过小小年纪便恶念丛生的齐琅,他常常觉得这个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四皇子阴毒不好惹,自蛇咬纷争后他还隐隐有些畏惧齐琅和皇后曲折芳,如此这般的欺侮之举,自小在温和的白绛姨娘和齐璟哥哥身边长大的秦洵,根本连念头都不曾起过。

多年未见,秦洵原先对齐琅的印象还停留在年幼时光,他甚至觉得六年过去齐琅许是道行更深,但再次回到长安皇城,秦洵却是几面便知如今的齐琅他根本不必放在眼里,齐琅不敌他。

他长大了,齐琅没有。

不知是否因齐琅的皇后母亲太过溺爱他,还是因齐琅不是齐瑄所以不得母族曲氏的悉心培养,齐琅的心性依旧停留在恃宠而骄肆意行劣的孩童时期,很容易就被如今的秦洵故意下套牵着鼻子走,秦洵逗他就跟逗自己的小侄儿秦商没两样。

秦洵一勾笑,话锋又拐了个弯:“但是吧,禁足总归是没解的,我想陛下并没有允许你耽搁时辰堵我麻烦,对否?”

齐琅堪堪舒展的脸色又警惕起来,防备地盯住他。

真好玩,秦洵心下发笑。

的确,在皇帝下令罚齐琅禁足前,恰好御书馆燕少傅早先布置了一篇书论,嘱咐学生们半个月左右写成,递来由他挨个儿对应指点。齐琅听侍从来报今日秦三公子前去御书馆,便借着交书论请教先生一事,请了他父皇的准允,姑且许他些时辰出门来御书馆一趟。

至于被禁足了已有半月的四儿子此番请求的目的,半是当真递交书论,半是因私事来堵秦洵,皇帝心里其实有数,不想插手罢了。

“我今天心情不错,不想跟你小孩子家计较,放心,我不告诉陛下。但我只给你几句话的工夫,说吧,找我什么事?”秦洵四周打量一番,见没地方落座或倚靠,懒骨头惯了难免升腾起隐隐的不耐。

一句“小孩子家”叫得齐琅满面不悦,却心知自己此刻处下风,他不多废话,直奔主题:“听说齐归城把乌云踏雪送给你了?”

昨日在上林苑齐璟把那匹从皇帝那讨赏来的乌云踏雪送给秦洵,今早就有上林苑的宫人将马送去了上将军府养在了马厩里,这是景阳殿的宫人一大早报来给齐璟和秦洵的消息。

看来齐琅虽是给禁了足,耳目却还灵便。

秦洵一挑眉,好笑道:“你就为这个?”

“什么叫就为这个?你们凭什么?”他那副轻描淡写的神情和语气,叫齐琅怒从中来,禁不住将声音提了几度。

“什么凭什么,是凭什么你父皇把乌云踏雪赐给齐璟没赐给你,还是凭什么齐璟能把陛下赏赐的东西转赠给我?”秦洵一身懒骨头又犯,瞄了瞄花圃边上许是压着支撑什么的石块,还是忍住了没在沾泥的石面坐下,他稍稍动了动腿,“齐璟不是在你开口前先向陛下要的吗?先到先得的理你难道不懂?你既然想要,何不早早与你父皇开口,非得事后寻着我在这气急败坏?若是你先讨了去,齐璟那性子,即便他也想要,也是不会觊觎他人之物的,他跟你可不一样。”他说到最后一句尾音带了笑意。

齐琅如今的个头比秦洵矮了不少,若想与秦洵对视要仰头看他,自感这样一来气势被对方压制,便侧过身去抱臂昂头:“我是想告诉你,齐归城放肆,你也放肆,御赐之物,他也敢随随便便转赠他人?你秦微之竟也当真敢收?”

“他放肆,我也放肆,陛下说什么了?”反正是站着,动不动作都是累,秦洵绕过去故意跟齐琅面对面,仗着身高优势俯视他,笑道,“你都知道了,你父皇不知道?他都没说什么,你在这急?”

今早与“乌云踏雪被上林苑宫人送去上将军府”的消息一道报来景阳殿的,还有宣室殿那边眼线递回来的消息,道是宫人将三殿下转赠乌云踏雪给秦三公子一事报与皇帝,皇帝听后批阅奏折的动作顿了顿,淡笑道:“无妨,当日朕便料着归城不是为自己讨,他乐意给微之便随他意吧,左右微之回京这么久了,朕都还未赏赐过他什么好东西,除了那乌云踏雪,再叫人挑些新贡物什一并送去上将军府吧。”

三儿子是什么性子皇帝再了解不过,他从不在意这些明面上的珍品宝物,中意什么也不会孩子气地直接向父皇索要,偶一破例这样直白开口,意在讨给自己还是讨给什么人,皇帝多少猜得着几分。

也正因三儿子鲜少如此,皇帝虽心知四儿子同样喜欢新批骏马里的乌云踏雪,还是应了话将之赏赐给齐璟。否则照往常的光景,即便齐琅不主动开口言明,皇帝只要察觉出自己最宠爱的四儿子有欢喜之意,都会毫不吝啬地大手一挥赐给他。

齐琅这回在乌云踏雪之事上未能如愿,也是因此习惯使然,他在等着父皇主动赐给自己,谁知叫皇兄齐璟一句笑言就抢先截了去。

齐琅愕然之余又腾起火气,长久以来的受宠习惯已经让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在父皇所有的赏赐物什里,当由他这个最受宠爱的儿子先挑拣,他喜欢的父皇应当全数赐到他手上,他挑够了,挑剩了,才能轮得到旁人。

可是他不敢撞到齐璟头上,素来温柔而疏离的三皇兄让他下意识畏怯,从小他看不惯三皇兄时,也就只敢朝皇兄护在身边那娇憨的秦家孩子找麻烦,即便秦微之每每同皇兄哭几句委屈,皇兄便会替他出头训罚自己,齐琅依旧觉得好歹在秦微之身上出过气了不算很吃亏。

关于骏马乌云踏雪的一股怒气压制到今日,尚未熄散便被齐璟转赠乌云踏雪给秦洵的消息添了柴加了火,这股怒气在齐琅胸腔里一阵横冲直撞,骤然冲向脑门,他当即请了父皇准允,借递交书论一事来御书馆堵住秦洵。

齐归城抢走乌云踏雪便罢,他到底是个皇子,也是父皇的儿子,秦微之算什么?朝臣之子,也配抢走嫡出皇子的中意之物?

“齐不殆。”红衣少年原本调笑的神情倏然冷淡,翻脸似翻书,“陛下为君为父,多少都得一碗水端平,你自小受了陛下多少偏宠,齐璟偶一索取,陛下先应他一回,你不服什么?你是陛下的儿子,齐璟也是陛下的儿子,他不与你争抢,要么他谦让,要么他疲懒,却不代表他不配要不当要,别以为万事都当以你为先。”

皇帝在大统上偏心齐璟,就在家私上偏心齐琅,这很公平。

皇帝待齐璟十几年父子之情淡薄,那偶尔一回更给齐璟面子,也很公平。

秦洵垂眸一瞥脚边被齐琅戳出坑洞的花圃泥地,淡淡道:“你找我不是为乌云踏雪,你不过是为近日诸多烦心事,想寻个借口找桩子给你发泄罢了。没人是理所应当做桩子给你泄愤的,即便是你身边那么些宫人仆从,你觉得他们是低贱的下人,你是尊贵的皇子,你拿他们泄愤是应该的,其实不然,他们不过是不巧生为出身低微的宫人仆从,不巧跟的主子还是难伺候的你齐不殆,被你拿来泄愤不是他们活该,是他们不幸。”

齐琅咬牙:“那又如何?至少我永远是皇子,他们永远是下人,你也永远是臣,这辈子没的改变,是命就得认,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秦洵抬眸望枝叶间隙:“我是想告诉你,一别六载,如今你这样的心性脾气,我拿你当没长大的小孩子看,憋不住火,沉不住气,你当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你想找人算账,觉得你外祖父在朝政上看重齐孟宣不看重你,你就去找他,觉得你父皇哪里偏心齐璟和齐孟宣多过你,你就去找你父皇,觉得我和齐璟哪里欺负了你,你再来找我们。不敢向事端源头直言不满,就寻个掂量着开罪得起的人泄愤,这是懦夫所为。齐不殆,我这人脾气也烂,我很容易不高兴,还记仇报复,你不喜欢六合酥,下回我还有别的法子,你乐意无事折腾,我同样闲来奉陪。”

言辞已经极不客气,齐琅冷了脸:“我找你不是听你说教的。”

“非你父兄师友,我没打算给你说教。”一张妍容被映上斑驳树影,秦洵复勾起浅淡笑意,“我在骂你,御书馆阅习之地,不想口出粗鄙之语罢了,看来是说得太委婉,没让你听出意思来,浪费口舌。”

自私且幼稚的黄口孺子。

秦洵不过就是想表达这个意思。

言罢他掠一眼齐琅身后那悄无声息靠近的颀俊身影,在齐琅瞬间堪比锅底的黑脸中不作停留地离去。

刚刚靠近的秦淮敛下眸,轻笑了声:“四殿下。”

齐琅一惊,还没来得及辨声识人,便下意识几乎跳起地回身厉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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