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1 / 2)

日子一晃,须臾两载,元晟十三年,又是一年杏花簌落的春,前阵子过了生辰,秦洵十九岁,齐璟满了二十弱冠。

今岁二人生辰没放在一起,因为二十弱冠的齐璟在生辰当日行了冠礼。

这两年,秦洵简直就是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一直光明正大地住在皇宫景阳殿,逢年过节回将府一趟,那架势都跟回娘家似的。

皇宫东部只住皇子,本就清静,早在元晟十一年,洛王齐瑄和梁王齐珷督巡各自的封地回京,搬出皇宫居于皇城王府,东部这一片殿宇就剩齐璟、齐琅、齐珩,还有新搬来的小齐瑀,以往仅余的那点热闹劲也逐渐消散殆尽。

好在单单一座景阳殿里,相伴过日子的一对少年爱侣热闹不减。

齐璟冠礼那天,二人早早起了床。秦洵不是个笨脑子,梳头练了两年怎么也练会了,晨间二人都还没梳整好,他自己披着外衫散着发,把齐璟摁坐在铜镜前,熟练地给自己成年之龄的夫君束发戴冠,瞧瞧铜镜里的虚影,再瞧瞧镜前摸得着实体的本尊,秦洵很满意,毫不吝啬赞言:“俊,俊极了,生得这样好,真真是京城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

束发戴冠,本就给男子添上一层成熟气息,再加上这个年龄段的生长发育变化明显,脸庞肉眼可见地脱尽稚气,齐璟这般仪容,看上去已然越了“少年人”的范畴,能被称作是“男人”了。

是我的男人,秦洵心下补充。

“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不是你的梦中情人?”齐璟很介意。

“是我的如意郎君啊!”

齐璟顺心了:“等到明年这时候,你及冠,我们再早起些,我也给你这样梳一次头。”

秦洵满口答应,万般不舍却又不得不动手,把自己亲手给齐璟梳的头发重新打散。

没办法,冠礼冠礼,一切得依照礼数来,行冠礼前就束好发戴好冠出门,像什么话。

二人蜜里调油,出门前这样温存温存,满足爱侣之间的小情趣罢了。

陵亲王的冠礼,来自四面八方的庆贺礼物自然少不了,秦洵却没备礼,晚间直接把自个儿打包送了。

他们圆房了。

这次是成婚两年多以来,真正意义上的“圆房”,该做的都做了个尽。

秦洵是早就打定主意打包自己作为齐璟及冠的贺礼,在齐璟这里却是提前了,齐璟的打算里,是想等到秦洵也满二十弱冠再真正圆房,谁知当晚秦洵有心断他绷弦,使劲浑身解数百般勾引,齐璟又不是坐怀不乱的圣人,两年间的各种亲热里也算食髓知味,到底没能招架得住。

狐媚的后果就是翌日早上秦洵揉着腰直哼哼,实在没能下得来床,迫不得已让齐璟替自己请了一日学假好好休养。

很快便入了三月暮春。

“春三月,此谓发陈,天地俱生,万物以荣,夜卧早起,广步于庭,被发缓形,以使志生,生而勿杀,予而勿夺,赏而勿罚,此春气之应,养生之道也。逆之则伤肝,夏为寒变,奉长者少。”——《黄帝内经素问·四气调神大论篇》

二十弱冠的齐璟在冠礼后就结束了御书馆的学业,只剩秦洵还得继续念书一年,这两年御书馆也少了些熟面孔,秦洵所在的长学室基本都是近弱冠之龄的学生,陆陆续续有人结业离开他已经看惯,有的也不是结业,而是娶妻成家,总归旧的走新的来,长学室的总人数变动无多,秦洵从前也不甚在意,直到齐璟也结业他才猛然发觉,学室里好像有点空落落的了。

但毕竟也是明年就要及冠成年的人,秦洵没了小时候那股子不讲理的脾气,不再非得齐璟陪着才肯念书,拍着胸脯跟齐璟保证,自己一定会乖乖念完最后一年的书。

秦淮知道后深感欣慰,却没容他欣慰几日他就想扇自己耳光,怪自己轻信了秦微之那混账东西的鬼话。

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春光无限好,万物精神足,精神太足的秦三公子没处发泄他过盛的劲头,于是他打架了,跟蓉亲王齐不殆。

这阵子礼部清闲,秦淮为了燕宁远频频往御书馆跑,有时看燕宁远辛苦,秦大才子还会亲自上阵给他代一两堂课。

这日春午正和煦,秦淮好说歹说哄着燕宁远放下了讲学教案,答应了先与自己同床共枕小憩一场,解解春困。

说是睡午觉,秦淮朝燕宁远倾身过来时已经暗示意味十足地动起手脚,燕宁远面上一红,好脾气地任他动作,默许了他的意图。

气氛逐渐烘上属于暧昧的热度,秦淮刚把人拐进内室里,正要顺水推舟进行下一步,却有宫人煞风景地匆匆来敲门,道是秦家公子与同窗起了冲突大打出手,此刻所有牵连进去的学生都被季太傅叫走训话,季太傅差人请他们各自的家里人过去,这宫人想着秦家的大公子此刻恰好就在御书馆中,这便赶来通报一声。

秦淮蹙眉:“秦家哪位公子,又与何人冲突?”

他心想可别再是秦微之那混账东西,那混账前几日教子苑的崽子们写情书勾搭女苑学生,已经被季太傅训过一次话了。

许是他压抑某种念想时的语气太过生硬冷然,一门之隔的宫人不禁惶然:“是秦家的公子们和林家长弋公子四位,和曲家公子、韩家公子,还、还有蓉王殿下,两方起了冲突。”

韩家是工部尚书的家门,在御书馆里念书的是工部尚书韩耀德年方九岁的孙子韩盛。

御书馆明面规定是只收从一品以上官爵家门的子弟,但并未严格规定仅限直系亲属,因而不少与朝廷重臣沾亲带故的官家,为了家中孩子能入御书馆与世家子弟同窗,常会弯弯绕绕地托些人情。没人会过分较真在这种事情上,睁只眼闭只眼,这种后门就这么习惯成自然了。

韩家的人情在于,工部韩尚书的姐姐便是右相曲伯庸的二房韩夫人,韩夫人即为当今皇后曲折芳的生母,韩尚书托一托姐姐韩氏,韩氏再托一托女儿皇后,不费力就把孙子韩盛塞进了御书馆。

至于御书馆内的曲家公子,也只有一位,是右相曲伯庸的侄孙曲赫。

曲伯庸膝下只有三个女儿,已故大女儿曲佩兰与疯癫三女儿曲采蘅为正室堂夫人嫡出,皇后曲折芳则是韩夫人庶出二女儿。曲伯庸早逝的胞弟夫妻则育有一双儿女,便是曲灵均与其姐曲馨,自小失了双亲长在右相府,曲伯庸自己膝下无子,侄子曲灵均又颇有出仕之才,他便悉心栽培曲灵均,栽培出如今这位曲尚书令。

曲馨与曲灵均姐弟年龄差不小,她成亲时曲灵均还年幼,右相府无曲姓之孙,曲伯庸便令侄女招婿入赘,孩子自然就跟曲家姓,起名曲赫。然天有不测风云,入赘曲家的曲馨夫君,借着曲家的荣光正平步朝堂,却在儿子出生不久,自告奋勇领命去别地审查时意外身陨,曲馨孤儿寡母,差点就抱着儿子随丈夫去了,好在被拦下后冷静冷静,还是决心守着儿子在右相府安生过日子。

曲赫今年十四岁,他跟韩盛,论起亲缘都能唤曲皇后之子的齐琅一声表哥,所以平日在御书馆的闲暇时辰里,曲赫与韩盛都爱围在齐琅身边。

秦淮揉了揉太阳穴。

好啊,秦微之、秦子良、秦商,在御书馆念书的秦家公子一共就这三个,这下竟然抱成一团集体惹祸,加上个没比秦微之省心的林家长弋,再对上同样难缠的曲党子弟,长安几大世家的这么些小混账小纨绔们,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来报的宫人猜测门里的秦大公子脸色定然不好看,心中忐忑,硬着头皮继续道:“还、还有……”

秦淮压住脾气,对着无辜宫人尽量将态度放得温和:“没事,你继续说。”

“还有好几位别家的小公子,但他们要么只口头帮腔没有动手,要么是后来加入没掺和太多,还有一众围观着没敢插手的公子们,季太傅说是姑且谅他们一回,只将这七位公子带走教导了。”

燕宁远也一直在听,心知秦淮这人脾气算不得好,又恰好是被打断了“好事”,此刻正当躁郁恼火,他便自己去开了房门,体贴地代秦淮回应宫人:“这样吧,我代秦尚书过去太傅那里一趟,毕竟七人当中那两个大些的,微之与不殆,他们是我的学生。”

“不必。”秦淮跟来门口,对那宫人淡淡道,“劳你跑一趟景阳殿,请陵王来御书馆,就说他的人惹祸挨训了,让他去季太傅那里领人。”

宫人连忙应是,行礼离去,走出一段路抹了把额上的汗,心想这礼部尚书秦子长平日温声细语性子极好,偶一回冷下脸来真是吓死个人,家里还在念书的孩子顽劣一些其实也无伤大雅,秦尚书究竟为何心情这么差啊?

但他转念一想,秦家笼统就三位公子在御书馆念书,还三位同时惹出事情来,况且招惹的是蓉王殿下与曲氏子弟,秦尚书会觉得头疼也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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