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洵学着齐璟的小习惯,转转空茶杯:“陵亲王所言有理, 却也不必扫了西辽远客的兴致, 依在下拙见, 不若不比文也不比武,仅拟一题,闲论一二, 在场诸位各抒己见,聆众之异同, 如此方为助兴。”
他肯迎战,慕容贤倒也退了一步,笑着应了。
“这是国宴。”耳边兄长的嗓音低轻, 是秦淮取菜时状似无意地用手肘碰了一下秦洵, 提醒他不得胡闹。
秦洵道:“不及大哥才情, 恐是要献丑, 却也不至于失了体统,想来应是无伤大雅, 我自有分寸, 不必担心。”
慕容贤请皇帝拟题, 皇帝则笑着踢给了秦洵,道是既然微之有此提议,不若也由微之拟题。
这老狐狸, 看样子也是起了找乐的心思。
这个题自然不能滥俗, 也不能涉及朝政, 若由皇帝拟题, 倒无人敢有异议,而由秦洵拟题,诸多顾忌不说,还不能让人觉得他偏袒自己于对手不公。
真是难为人。
好在秦洵多少有心理准备,正了正身子,悄悄往齐璟那儿瞄了一眼。
齐璟仍是在剥橘子,抬眼时对上不远处那双晶亮含笑的眸,他亦眼尾一扬,朝秦洵晃了晃手里的橘子,再度垂下头细细挑着橘络。
他的阿洵聪慧,无需他担忧。
秦洵道:“常言道术业有专攻,论比试,难求公平,闲论拟题竟也相类,着实让在下费脑筋,巧的是想到方才得西辽太子一番‘美人’谬赞,因此得了灵感,今日酒酣兴浓,正是不拘欢畅时,不若便谈谈俗世,好比说……”他食指轻点桌案,笑道,“美人。”
国宴上大谈“美人”,怎么说都不大正经,宴场当即浮起一层细碎不清明的窃语声,不用细听都知道不少人对秦洵此举颇有微词。
秦淮冷哼:“你可真是自有分寸。”
秦洵笑眯眯地,忽略了长兄话音里少许磨牙的意思:“看来愚弟确是献丑了。”
献丑归献丑,胡闹归胡闹,无伤大雅一言倒也不假,秦淮懒得搭理他。
唯有秦潇闻言眼皮一跳,来来回回将兄长和弟弟扫过几眼,见二人皆是自若之态,他张张口想说什么,到底还是没说,只无奈抹了把脸。
这个家啊,弟弟不省心,兄长也不省心,他好操心。
齐琅跟秦洵之间消停了不少日子,很久没互相呛过声,这会儿难得又出言堵秦洵:“国宴之上,岂能论此市井粗鄙之言!”
秦洵一挑眉,不客气地堵回去:“‘香草美人’,在蓉王殿下看来,也是市井粗鄙之言?”
“香草美人”出自屈子之口,称赞忠良贤士,象征忠君爱国,若敢当着皇帝的面说“香草美人”为市井粗鄙之言,怕是活腻了想人头落地。
齐琅知秦洵故意言之,却也不能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不放,悻悻收声。
慕容贤笑起来,似是觉得大齐年轻亲王和世家公子之间的争锋相对有意思。
他没点破,只道:“看来孤今日是有耳福,闻东齐诸位的高论了。如今大辽与东齐睦邻,今日不妨当家宴一场,不必作国宴拘谨。东齐陛下意下如何?”
皇帝颔首:“贤侄明理。”
慕容贤便向秦洵做了个请的手势。
秦洵道:“在下冒昧一问,在西辽太子看来,何为美人?”
慕容贤道:“美人千般风情,好比东齐女子柔美,大辽女子妩媚,总有异于寻常的特别韵味,不说一见倾心,至少百看不腻,如此方当得起‘美人’二字。”他顿了顿,不知有意无意地补了一句,“再好比,东齐秦三公子这般容貌,正是令人一望惊艳的绝世美人,若非孤并无龙阳之好,恐怕也……”他用两声笑作了收尾。
话不言尽,最是暧昧难当。
秦洵不用看都知道此刻齐璟的脸色会有多难看,他自己也有点冒火。
一来在拿秦洵乍一瞧雌雄莫辨的容貌与女子作比,二来调戏意味浓重,慕容贤分明不可能对秦洵有那种心思,显然是故意添堵。
秦洵知道齐璟素来最容忍不得旁人意图“染指”自己,不论是真有此意还是作态,进退有度的陵亲王也有一点就炸的时候。秦洵生怕齐璟火气上来当场跟西辽太子翻脸,连忙接紧了慕容贤刚落的笑音开口:“太子谬赞,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过生了一副尚且见得了人的皮囊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