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明明不是这样的人,他明明不是那种草菅人命的骄横贵族。
阿蛊忽然就鼻头一酸,觉得委屈。
秦洵不好意思太过分,见姑娘家神色有异,赶在她眼圈初红的时候说了句:“逗你的。”
阿蛊别过头抽抽鼻子,不说话。
“他们这场演完了,还等着看下一场吗?”
“不等了,反正都差不多。”阿蛊也没那心情继续看。
秦洵把齐琛接回了自己怀里,又回到熙攘的集市,他仰头望望天估摸时辰,天边卷云丝丝薄薄地筛下晴朗日光。
秦洵又道:“阿蛊,你方才有没有想过,舞狮的是哪家手底下的人,今日他们瞧见了你和我一块儿,看清了你模样,倘若放他们活着回去,就不怕他们回去跟上头主子一上报,过不了几日,就有人去把你的院子围了?”
这怎么可能?阿蛊心想,但她转念一想,若是不可能,秦洵也不会以一种经验之谈的口吻这样说给她听。
所以……这便是帝都长安吗?
秦洵回头瞥了她一眼:“逗你的。”
阿蛊气急:“你究竟哪句话是真的!”
秦洵却笑了:“看,你这不就明白了。”
停在齐琛感兴趣的小摊前挑拣着小玩意,林甲尽心尽责做好移动荷包的本分,默不作声地替小祖宗、小小祖宗看上的东西付账。
秦小主子身上带钱经常会粗心大意,去哪儿身边也基本跟着人,很少有需要他自己带钱的时候,他出门便往往大摇大摆甩着两条空袖,陪他出来的林甲一直是自掏腰包,反正回了陵王府,家里做主的那位都会给报销,甚至还有赏。
“就因为这儿难辨真真假假,你才不适合留在这儿。”秦洵从摊子上抽了个陶土小人递给阿蛊,示意她拿着玩,“在长安啊,别轻易相信任何人说的话,包括我。所以你在这里无亲无故,连一个故交的我,你都靠不住。”
“我不是长安城一手遮天的那一个,我这一掌抬起来,最多遮个方寸。”秦洵说着抬高了一只手,舒开成掌,给阿蛊看。
漂亮的人儿往往也会有一双漂亮的手,那只手的修长五指,被天光映出恰到好处的光影。
只是随语意摆个样子,少年很快垂下了这只好看的手,继续着他的后话:“在这长安城里,一掌能遮大过我这方寸之地的人,不在少数。你以为我方才逗你说舞狮不合心意,要杀了舞狮人,这就够不讲理了?他们有些人行事远比我蛮横绝情,乃至荒唐。阿蛊,一直以来你都在高看我,我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大本事,长安城里形形色色的人,有的我都不想和他们多扯上关系,那不是什么好事。我身不由己,你却还有的选,三思而后行。”
平民兼外族人,阿蛊姑娘绝不在“刀俎”之列,一旦遇上事,她只能沦为任人宰割的“鱼肉”,而一个“秦三公子”的身份,秦洵并没有把握能保她任何情况下都全身而退,比无心更令人难受的是无力。
阿蛊摆弄着手里的陶土小人,低声:“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秦洵敛眸,轻笑道:“我以前也是这样。”
让不谙世事的姑娘家失望了。
阿蛊总觉得长安的秦洵和江南的秦洵有哪里不一样,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少年依旧是那个眉眼弯弯的神态,依旧是那副疏淡凉薄的性子,却似乎将他身边的某种范围愈发缩小了。
在江南时,还能从他打趣里辨出几句坦诚话的阿蛊姑娘,来了长安,怕是也难辨他说笑里的虚实。
那日秦申送阿蛊回长安的住处,路上委婉说过一句,说阿蛊其实从来不知秦洵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看来是句实在话。
属于少年的“以前”,跟属于自己的“以前”,并不重叠于同一段光阴。
身旁十九岁的少年郎是帝都这场繁华浮梦的梦中人,她则是梦外人,机缘之下,短暂地窥得梦的一角,被梦里的热闹魇住,却在天色将欲晓,总有转醒之时。
不知该叹还是该笑的是,纸醉金迷包裹住的梦中人偏偏洞若观火,比梦外人清醒得多,本该作壁上观的梦外人却似被遮了眼,迷惘不辨。
兴许是梦外人总归参不透光怪陆离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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