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洵把乌云踏雪递给了马工,净了手脸,接过上场前暂放在堂妹手里的折扇,抖腕展开,扇起凉风来。
将入四月,午后的天气热烘烘的,凉水洗去面上薄汗,余下手巾潦草擦抹后的残留水气,蒸发在扇风下很舒爽。
秦洵有三柄折扇,除开仅供观赏的青山玉骨扇,他寻常会拿来轮换着用的两柄扇面分别是墨枝红桃和相思子藤,春暖花开,他带在身边的是这柄桃花扇。
“午后我跟许言秋一同用了些茶果点心,顺便说了会儿话。”秦绯澜道。
“怎么说?”秦洵扇风的方向一偏,给秦绯澜扇起来。
可惜没扇几下就遭到了嫌弃,秦绯澜脸一偏:“别对着我的脸,今日起大早梳的刘海儿,都吹乱了。”
“讲究劲儿。”她不领情,秦洵自觉收回了扇风的手,“秦大小姐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想来顺利得很?”
“秦大小姐不出手也当顺利得很。”秦绯澜道,“你们从前交集该是不多吧,你跟许言秋?”
“还在平州的时候也就一面之缘,怎么?”
“那便是了,许言秋八成是不大了解你,她想托你的事,压根就不是你擅长的。”
秦洵不乐意了:“你堂哥还有不擅长的东西?”
秦绯澜瞟他一眼,没好气:“避子,你也擅长?”
秦洵被噎了一口,脑筋却转得很快,笑道:“擅长啊,我跟你归城哥哥,完美避子。”
“少贫!”秦绯澜反手打了他一下,“说正事呢。许言秋,她说她想要避子。”
“她?不是还没成婚吗,这么早考虑这些?”
“未雨绸缪,有备无患,她是这么说的。”
秦洵正了神色:“什么情况?”
秦绯澜叹了口气。
“我背井离乡,孑然一身,心知婚非良缘,他非良人,然病弱之身、身无长物,在哪儿都是拖累,倘若任性妄为有违父母媒妁,又是愧对了。”
“婚姻大事不为我主,性命存亡总得听凭我意,无人比我自己更清楚自己的身子,一朝有孕,便是母子保其一,我不相信楚中丞愿意放弃子孙血脉留下我一介外姓旁人。”
“若慎行与我情投意合,我本不是长命之人,以命换命留下他的血脉,让他余生瞧着孩子念着我,便也值了。然慎行与我郎无情妾无意,我便不愿为他伏低至此。再是短命也当有日子盼才是,我怎甘心为楚家血脉早早赴了黄泉,人世这么好,谁不想能多看一眼就多看一眼。”
这些是许言秋的原话,彼时她端着浮起清雾的茶盏,眉间微蹙,对秦绯澜如此说道。
秦洵有些惊讶,许言秋跟当初在平州时给他的印象不大一样,他本以为许言秋是任人摆布的那一类,不曾想那柔弱女子骨子里竟还有股倔强劲。
不过在楚家那对父子身边过日子,没点倔强劲还真过不下去。
“可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秦洵摇摇头,不知说什么好。
“我瞧这本经不算难念。”秦绯澜道,“楚胜雄家里,不外乎就是不需要女子的存在罢了,他大概很瞧不上女子吧。”
这话倒是给秦绯澜说中了,秦洵印象中楚胜雄的确对女子抱有一种似乎与生俱来的轻蔑与偏见,认为只有男子才能成事,妇人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需要时让她们搭把手是应该,不需要了把她们一脚踢开也是理所当然。娶妻成家在楚胜雄看来,重点不在嫁进家门的女子,而在于这个女子能孕育的自家下一代血脉,他要的只是香火,不是碍手碍脚的女亲眷。
这也就不难理解他为什么还挺中意多愁多病身的许言秋做儿媳,生孩子很大可能会要许言秋的命,轻轻松松去母留子,都不用楚胜雄亲自动手落人话柄,多完美的儿媳人选。
某种程度来说,楚胜雄这种作风跟皇帝有相似之处,难怪皇帝肯把他留在皇内院里,指不定两人还挺有共同语言。
“这活儿可揽不得啊,我的秦大小姐,你可没给我瞎揽活儿吧?”秦洵含笑迎了堂妹一记白眼,“这怎么看都明明白白是人家的家务事,一来这避子什么的,我几乎是一窍不通,想帮忙也有心无力,二来清官都难断家务事,何况我这么个向来只有起哄看热闹才在行的草包,人家夫妻俩生不生孩子,我一个外人插手,可不是狗拿耗子,更甚万一让楚胜雄知道了害他抱不上孙子的人是我,鬼知道他气急败坏会琢磨着怎么整我,我犯不着吃力不讨好趟这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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