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要是能参他,早有人去参了,”邵世清自顾自笑道,放下瓷杯,抹了把下颚几缕短胡须,“如今他们是栋梁之臣,是正,我们在野,是不正。单说拥铜兵这个事,有心人煽风点火几句,就能把我们当谋反剿了。”
萧一行没说话,只是笑了一下。这笑不同于平日言谈的笑,他坐在案边,手中持着茶,是对着茶笑的。从邵世清的角度只看见男子侧颜,却也感受到他眼中轻讽一闪而过。
霍云齐像上一位门主。是老门主按着自己,按着百泉门历代门主的样子养的。次徒萧一行却不同,太不同了…
“前辈也猜测过吗?”年轻男子抬起头,问他,“这金符之后,到底有没有铜兵?”
邵世清眨眨眼,听见他的问题,却没有开口回答。
萧一行从怀中拿出什么东西。那东西轻轻触上桌面,声音闷闷的。手移开,便立刻汇来窗外阳光,泛着金色。
是洛风时远来西京还与他的那片金符。
符纹貔貅,貔貅生财,上至官绅下至百姓都喜爱用,用在江湖门派的金符上总显得有点儿过于“平易”的意思。弧形边缘的另一半不规则,不知道当年是用什么方式破开的。而金子因不锈不蚀而常常显新,看着好像就是昨日铸造的一样。
邵世清启唇,却没有发出声音。半晌缓缓往后躺在了竹椅椅背上,这个动作显得他很像个老人,但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他们也不想想,要是真有这铜兵,当年你师父怎么不用?”
当年匪患大起,直逼帝都。旧门主率门人义士,以江湖之力协同官兵平匪,一打就是五年。
“也许吧,也有可能曾经有过,不知道在哪个没有活人知道的旮旯里,卧着一堆废铜烂铁,”
邵世清摇着灰白发须,叹了口气,继续说,“传说好,寻他就是傻子。”
金色纹符听不见人说的话,依旧躺在桌上熠熠生辉。缺失的部分绘了一个谜,诱人探寻。
“所以说,你来问我。我的话就是,与其说这玩意儿有什么大用,不如把它当作一个印记,先祖留下的印记。为的是告诉后人,百泉门的先人,心中怀的是济世的志向。”
邵世清说尽,好像气力也一口气吐了出来。伸着上身来把茶杯够过去,嗦了一大口。
萧一行听着,听到此处,知道他已经说完了。半晌抬起眉眼看向他,
“前辈,真的不愿意回去?“
白胡子的老头在边上听到这句话,紧张的暗中踢了年轻男子一脚。
邵世清什么反应都想得到,却偏偏没想到他会问这句话。
面前年轻男子踏黑靴着软甲,一袭墨发,俊逸无双。岁月在自己身上是磋磨,于他却是神仙妙笔,将当年顽童拉高,变为这样模样一个青年人。
“我不行了,那些是你们的事,你休想坑我来偷懒,”邵世清没有生气,“而且啊,我早就说过了,我的妻儿已经回到这里,我哪里也不去。”
邵世清的目光从窗口望出去,四围寂静,听不见半分人声。但他目光中附上温意,好像那江水边就站着两个人。一个女子,一个幼儿,皆不染岁月,嬉弄春水。
“我不回去,但我要提醒你们,”
邵世清收回目光,这个半老之人又一瞬间坐回当下的清风中,语及思虑,他的声音明显比之前沉了些,
“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你们要小心。百泉门确实曾有勤王平匪之功,但那是先帝的事儿了。先帝不在了,门主不在了,林老将军也不在了。纵使先帝还活着,也没有不变的局势。在朝廷招安不成,改谕赐下万亩良田的时候,朝廷与百泉门的旧恩情分就已经尽了。”
“前辈是说……”
萧一行道。
“不,我只是想到了,给你们师兄弟提个醒,”邵世清说,“我离开太久,很多事都已经接不上时局了。唯有这些旧事,还能说上一两句。”
“对了,前辈之前说,在江南也听到了金符的流言?”
萧一行突然问道。
“是,这流言兴盛得奇怪,”邵世清点头,“整件事情奇怪的地方不止这一处,你一定要小心。为死物冒险不值得,若再有情况,失了金符也无妨。你师兄若责怪,你就说这是我的话。”
邵世清扬头夸下承诺。
当年在门中时,邵长老是最受爱戴的一位。任弟子如何顽劣,他连一句重话都没有。看谁都绵慈,聪明的愚笨的莽撞的懦弱的,凡是活的孩子,都是好孩子。
萧一行白毒老二人从栽着桃花的院落里出来,沿着原来的小径往回走。小径两侧生了杂草,已经快要长到人腿肚子了。萧一行手中绕着一个什么小木雕串着的穗子,那小木雕也就手指头大,像是个带翅膀的鸟的形状。萧一行将那穗子甩了两圈,系回腰间去。
为了证明传闻总是带有夸大的成分,年轻的堂主不惜解衣给某位放心不下的老前辈看了肩上已愈的旧伤。许麟书的师兄道长处理伤口很是得当,如今只余一道白痕,看不出当时惊心。
白毒老走在萧一行旁边,看见他系穗子,凑过来嘴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