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风时不与他计较，抱臂侧着脑袋看他捣鼓什么名堂。
白毒老把扳指在指尖转了个个儿，指甲刮了一下，好像剔开了什么东西。小紫瓶中倒出一滴透明的液体，触在那扳指的内侧，一瞬间消失不见。
洛风时看得清楚，明白这扳指内中竟然是空心的。
倒过一滴，白胡子老师便用最快的速度盖上了小紫瓶的塞子，瓷瓶在手中摇了摇，感受其中液体的摇晃。
“这种毒会凝固。”洛风时用了陈述句，心中却不住地想，若是许麟书在，说不定早在白毒老第一次验货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这就是秋弦嘛，”白毒老扁扁嘴，收回了小紫瓶。
洛风时看着他，却忽然想回头，好像有什么人盯着自己。不对劲，洛风时假做环顾遂了潜意识的愿望，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见过蜘蛛吐丝没有，这扳指就是只蜘蛛，”白毒老见他不专心，更有种立誓要让他感叹毒术精妙的咬牙切齿感，“液体的毒触到空气就凝固，拉出一条无色无形的细线来，这是弦。细线沾着人肌肤，便化入躯干，不过数息，四肢难以自如，半刻之内，如秋之僵虫，这是秋。”
“有解吗，”洛风时心思在四周，随口问他。
“倒也不是死药，秋天的虫，要是用火烘暖得及时，没有性命之忧。不过这也毕竟是毒，若是任他僵个一日两日的，恐怕人就该不好了。”
白毒老腰间的杂物刚才叫他自己翻乱了，这回手中拿着扳指半天找不到地方塞。抬头看着洛风时清闲，干脆把东西往他那里一塞，也不管少年人愿意不愿意，
“我说你看什么呢，有什么想要的，老爷子我替你参谋参谋？”
“不不不还是不了，”洛风时才回过神，白毒老一只大手已经把那个藏了一滴“秋弦”奇毒的扳指摁到他手中来了。世人有奇物大多藏着掖着，生怕离开了自己的手，不曾想这老爷子豁达地出人意料，竟也有强着塞给别人的道理。洛风时脑子不在这上头，推脱不过他，半气半好笑地依了老人家的意思，寻思着这“毒痴”多半是觉得自己对这毒的反应太平淡，没达到他心中预期的拍案惊叹的地步，所以故意把这扳指塞到自己手中，好让自己琢磨几天再看清楚些。
月低了些，挂在林梢，琢磨着大约已经入了寅时。鬼市上人不见少，反而多有些姗姗来迟的商贩。洛风时瞟了一眼便知道，那些人手上的货定是些有来头难以轻易得到的，所以才敢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摆那些个派头架子。白毒老生得胖，寻到这个鬼市的地方就花了不少力气，又在人来人往中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吁吁地寻了个偏僻地儿捋着他那把白胡子，
“我说咱真是来值了，就说这个价格，可是平日里不易得的，怪不得今天这么多人……”
“这是大甩卖啊，这些人也学来了那些铺子卖货的手段，”洛风时有口无心地同他搭着腔，说也奇怪，这后半个时辰以来，洛风时再没发现什么不对。街上人来人往，好像前两次异常的被窥视感也仅仅是一场幻觉。
洛风时站在一个画纸符的江湖摊子侧边，斜对着鬼市上来往路人，面朝白毒老讲话，眼角却能有余光留意着街上情形。
鬼市上的商人鲜少有人吆喝，路人的交谈声也仅仅是唇舌间的轻语，汇集在一起变为一种针织般的群音。洛风时一边听白毒老讲话，一边听到远远的有马嘶声音。
洛风时心下奇怪，却说不出哪里奇怪。
那马嘶声越来越近，人群一瞬间激闹起来。
这样的市集上，怎么会有人骑马？
洛风时猛地抬头，身前街边的路人却已经连连后退，人群的巨力将任何一个站着的人推开，冲散。有人忙着捡东西，有人躲避。
没来得及躲开的人被黝黑的马腿扫在地上，那马壮得骇人，蹄上系着手腕粗的铁箍，粗喘着气，公牛般横冲直撞。
不知道哪里在喊，“快让一让，让一让，这马疯了！”
洛风时的目光只看了那马一眼，然后直觉牵引般地，毫无迟疑地飞快转身向背后。
他听见了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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