洒扫的杂役提着桶,眯起眼睛看着最后一点日光从天边消失,整座山谷便陷入了骇人的黑暗之中。
呼,那杂役叹了口气,取下桶边搭着的抹布在水里浸了浸,被刺骨的温度冷得打了个哆嗦。
现在才是几月份,往后有的冷呢。
那杂役念道,一面蹲下身来擦地。
等冷过了,那就开春了。
地上黑咕隆咚的,那杂役呆了大半年,心里大约知道这里住着的都是些什么人。这戒备森严的地方,哪有谁随便往地上堆杂物。因此平日打扫连盏油灯都省了,趴在地上就一尺一尺地擦过去。
忽然那杂役只觉得手底下一滑,本来拧干了的抹布又潮湿起来。
奇了怪了,那杂役心道,自己明明还没有倒水呢。
再伸手一摸,只觉得凉凉的,粘粘的。那杂役本也是心大,诧异着又往前摸索,忽然摸到什么软软的东西,再拎起来凑着朦胧的光线往眼前一看。
一身猝然的惨叫声顿时贯穿了层楼,那杂役三魂去了两魂,惊恐地向后退,又咕咚一声撞倒了装满了水的木桶。那沉沉的木桶砸在地面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死一般的静寂被这一连串声响划开一道口子,不同寻常的气氛立刻蔓延开来,接着亮起了灯盏的光芒。隐隐约约能看见墙角处一个满脸横肉的头颅,睁着两只眼睛死不瞑目,望着自己的五脏六腑横了一地。
这隐秘的山谷中不知屯藏着多少杀人不眨眼的死士,而这惨死的人,他们却是大多都认识——一个直接听命于上面,小有威望的管事。
灯火被一盏盏点起来,这座秘密建造的堡垒的各个角落很快又发现了其他的尸体,都是管事或守卫者,而且杀人的人似乎是有某种恶趣味,血腥惨烈的程度无所不用其极。
“警戒!警戒!”
暗夜已临月色惨白,守卫的领队知道有特殊情况发生,立即传令上下。训练有素的脚步声,从各个方位传过来,领队心下方定。
死了这十几个人,从大局考虑还算不了什么大事。这座堡垒的守卫不下两三百人,甚至说死了的十几个中,除却一位管事,大多只是些武功低微的小人物而已。这座燕楼秘密建立的幽暗巢穴中,高手还大有人在。
领队踱步向前,脚下忽然一滑,什么坚硬的东西猛地硌了一下鞋底。领队低下头,一颗金色小圆珠在夜色中不用执灯也能看见。
弯腰低头捡起来,这极小的一颗拿在手中却颇有分量。
黄金,领队脑子里突然飘出一个念头,却自己也不敢相信——黄金?
升起的火焰的亮光照亮了漆黑的回廊,也照亮了地上各处的浓烈的血色。
孟兰山几乎能感觉到四处的震动,这是人走动的声音。今夜在这座守卫严密的堡垒之中,将酝酿出一场前所未有的动荡。
人,人能成事,也能坏事。这座堡垒的守卫越严越好——好似装东西的袋子,扎得越紧,当这袋子被划出一个口时,一瞬的倾泻也就越猛烈。
火光映照在墙壁上,墙壁又将亮光映照到年轻男子的脸上,那轮廓依然秀丽得不可方物。孟兰山一轮眸光,低眼瞧着沉甸甸的金珠从自己的指间落下,滚落在地,四散开来,在这火光与血光之间熠熠生辉。
鲜血与黄金,这座堡垒便是由这两种东西搭建而成的了。
男孩子用来偿还几十两银钱的赌债。待到长成冷漠嗜血的死士,再成为一件可以由几百两银子交换的筹码。
这里的每个人都有一场不幸,而这地上沾满了鲜血与土灰的每一颗金珠都足以左右他们的命运,无论是在十几年前还是十几年后。
鲜血与火光是引子,警戒与哨声是刺激,而这四处滚落的金珠,便是最后一剂猛药。
守卫如何,高手又如何。
洪浪在人心中,要决堤而出,高手阻止得了吗?
孟兰山细长的影子站在回廊之中,竟好似地狱中的幻象一般,带上些不真实的诡异感。
渐渐地,他已经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喊叫声与怒吼声。
今夜注定不会再安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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