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的百姓生火做饭都早,从天边渐渐有薄暮的灰蓝颜色开始,悠长而绵延的白烟便次第从山坡后的每个角落飘出来,冉冉地升起,在霞光中淡化,消散。
再过不久,周遭就得点灯笼了。许麟书在观内随便找了件斗篷,披在身上,便拿了个灯笼下山。路过山坡的高处时不由缓下脚步,往天边的晚霞看了一眼。
山路上树木掩映,许麟书清瘦出挑的身影并没有在那一处停留多久。低身用火石点了灯笼,前方的路便又是混沌一番景象。
亮光扑在许麟书身上,清晰了年轻人的眉眼与衣襟。
同时,萧一行几人围坐在炉边。在这里萧一行见到了洛风时称为“彭庄主”的那位中年人。
“我早便这样想,”彭保喝了口热酒,酒液顺着胡须流下来,彭保便顺手用护腕在下颚边一抹。那护腕是内层的麂皮层层细缝制成,也算是好东西,然而彭保却未有吝惜的意思,转而又喝了口酒,皱着眉头沉思。
另一边坐着的是洛风时的大哥洛泉,两年不见,他好像粗犷了些,然而却没有影响他眉宇间的那种神气。论矫健敏捷,闻名的是身背弓箭的洛霄。然而洛霄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家大哥埋头在院子里摆弄机关的那种钻研与认真才是自己真正达不到的境界。
“可我猜到了有什么什么用,捉不到确切的痕迹,我就是空口无凭,”彭保说。
洛泉接上他的话,“倒也怪不得大家们,说着妖怪妖怪,我们每年春天进山都设坛祭祀,请山神护佑。可是这么多年了,又有谁真正见过妖怪为祸?”
洛泉身边坐在的是郑可壮,闻言附和道,“都在画儿上见过罢了。”
“来,这还有酒,”洛霄拎着两个坛子从后头出来,给众人分酒,萧一行接了半杯,洛风时来坐到他身边,抬头见他一只手执着那杯子,把那半杯热酒在杯中摇着出神。
“我只担心,尺五楼别出什么事才好,”萧一行见洛风时坐下,低声说。房间里一时人多,倒也听不到他们二人在说什么。
“照时间算,慕容楼主应该也已经回去了,”洛风时说。
萧一行点点头,“再怎么,尺五楼有段渊坐镇,这也是那些妖族蠢蠢欲动那么久始终不敢真正动作的原因。”
“段渊究竟是什么来头,”洛风时问。
萧一行摇摇头,不知道意思是不清楚还是不好说,却又压低了声音跟洛风时说,“依你看,慕容楼主武功如何?”
洛风时说,“自然好。”
“当年品评北域榜时,他与我未曾一战,因而共列第四。实际上,若真正动起手来,恐怕还说不清是我胜还是他胜,”萧一行低声说,“此事在江湖上还很少人知道——慕容良的武功,最初是段渊教的。”
洛风时也从洛霄手里分得了半杯酒,但他却没有喝。听萧一行讲话,还想再问点什么,却忽然听见外头门响。
洛风时说,“我去看看。”
屋内的温暖与酒气与外头的夜色就隔了一道门,洛风时靠近门口便感到寒气扑来。拔了门闩打开门,外头一盏灯笼光在黑夜里绽开一团光晕。
洛风时惊讶,“麟书,你怎么来了?”
许麟书的手执灯笼,被风吹得有些冷。洛风时抓着他的胳膊把他从门口拉进来,摸到他手冷,又立马去给他倒了杯炉上的热茶。
许麟书却没有心思在意这些寒暖的小事,抬眼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人。竟然连彭庄主和郑可壮也在,不由问道,“你们也知道了?”
洛风时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问,“知道什么?”
“我师伯今天早上,在山中发现了妖族的踪迹,”许麟书说道,“恐怕它们已经在附近逡巡了许久,真正的意图是要对青髓山下手。”
“老观主都这么说,那此事不宜迟,我得立刻通知大家伙,”坐在最里面的彭保站起来,他坐着的时候似乎其貌不扬,然而一站起来,便陡然生出一种挺拔的铮铮气魄。深色锦袍踏一双半旧的靴子,那靴子好像是长在地上的,虽然年过中年,步伐依然稳健。
“我也去,”洛霄说,回头看洛泉,“这事情得详细布划。但人力到底有限,多的是要用到机关的地方。这事我不擅长,就看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