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说来,你们也遭了伏击?”洛风时问。
连苍道,“是。我们在十几里外便受到了不明攻击,当时只道是些瞎了眼的小妖。杨云阶担心楼内生变,加紧往回赶,没想到正落入他们内外合围的埋伏。”
萧一行沉吟道,“这倒正与我们在蜀地的一路有相似之处。”
皓羽道,“我们竟没猜到他们如此贪心,两处同时动手。不过这一场他们也算是拼上了所有的力量,这回损失惨重,想必一时半会也搞不出什么风浪了。”
“一在蜀,一在西京,尺五楼中的妖鬼虽然易于勾结,但是终究不是每个都肯听他们的指挥。”
萧一行出人意料地分析,指出道,“虽然尺五楼一直不太平,但想要两处动作,他们怎么会突然有那么多的帮手?”
“这倒让我想起来一点,”
连苍皱眉道,询问的目光看向皓羽,“还记得当日的那些流矢吗,妖鬼怎么会用那样的流矢,那分明便是人制造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皓羽道,“如果有他人另参与此事,那就更加复杂了。”
窗外的雨已经越来越大,而夜色更是漆黑得像混浊的墨水。远远听到巷陌里传来了犬吠,屋内几个人虽然面上不显现出来,但都暗中留心警惕着。
哗啦一声,院门被人推开。
杨云阶没走到门口便收了伞。他那伞打与不打也没有区别,雨水将墨色的发丝贴在脸上,而一身白衣几乎湿透。
皓羽从椅子上猛地站起来,冲过去迎住他。
而杨云阶只是松手将伞往门口一丢,巨大的雨水水滴潮了地面一片斑驳。他整个人都在往下滴水,眉与眸子是黑的,脸色浸透了苍白。
他好像竟没对萧一行与洛风时在这里露出太多的惊讶,而是在缓了几口气后看着萧一行,问,
“太庙西南七百五十步是什么地方?”
在场众人对于西京的地图没有一个比萧一行清楚。
萧一行被他这问题问的有些猝不及防,顿了一下沉声道,“宣阳坊。”
“宣阳坊?”连苍奇怪,“这是什么地方?我听着觉得很耳熟。”
“里头有什么人?”杨云阶又问。
“宣阳坊离皇宫近,住在里面的大多是朝臣,”
萧一行道,“其中占地最多的是林将军府。”
皓羽沉声道,“林奕卿?”
“什么意思,你不是去查慕容楼主下落的吗,你的意思是——”连苍警觉道。
杨云阶把一只手撑在了桌子,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也拿不准,但我有一个感觉,有一个感觉告诉我——”
“如果真是他涉入了此事,那就更麻烦了。”皓羽道。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从尺五楼他们能得什么好处?”
连苍道,“我们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难道他们还记挂着两年前偷他们金符的仇?”
“林奕卿不是这样性格的人。”
萧一行道,“我与他见面不多,但这个人善隐忍心思极深,不是冲动狭隘的性子。”
“现在最首要的,是探清慕容楼主的情况。”杨云阶道,一时众人尽皆噤声。
林府军士防卫森严,不再是众妖能轻易潜入。而若是随意打草惊蛇,只怕会带来更严重的后果。
“倘若他真被关在林府,此事只有先由我去交涉转圜。”
萧一行道,低下视线思索,似乎重视又似乎感慨,“今日是三月廿五…前事后事,我也该去见林奕卿一面。”
暗夜的颜色的遮蔽下,西京上空的云是悄悄涌起来的。在长风的推动下,那些云早已在高高的苍穹之下翻涌了许久,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慢得好似一片广袤的背景,然而实际上却无时无刻不在移动。
地牢的石砖渗透了湿意,比玄铁的颜色还要漆黑。在漆黑的阴影里,没有人注意到一只深色的小鼠一声不响地从墙角溜了进去。
对面的阴冷夹杂进一丝鲜血的淡腥,小鼠爬到了离那人最近的地方。
然而尽管那人被锁住的双手的衣袖垂在地上,小鼠却迟疑着,始终没有敢踩上那墨色袖角分毫。
那人阖着眼,唇角有血色,似是陷入一个苍白的梦境。
小鼠几乎要急得打转了。
慕容良却忽然轻轻弹起眼皮,泄出的眸光缓落在它身上。
百泉门玄雀堂内室。
自去岁离京南下之后,萧一行已经有将近一年没有站在这间极其熟悉的屋子里。
外头会客的厅堂尚有弟子平日整理,而里面的内室闲人不可擅入,萧一行一走,随即封闭。这一年来,竟还保持着一年前刚走时的陈设。
山中空气洁净,因此东西上没有落下太多的灰。萧一行站在屋内,这屋子便好像是知道迎回了熟悉的主人一样,扫尽了所有空置时的寂寥。
这一夜和从前都不一样。也体现在这间屋子从来没有陆续来过这么多的人。
萧一行一直没睡。他站在窗前,月亮便从外面升起来,回过身,已有新的来人在门口报告。
这些都是散布在外面的门人,几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他们查到些什么。
萧一行在听。越听神情似乎越凝重,如果这些事情属实,那京中可能掀起的恐怕不止是小小的几朵卷浪。
他轻轻颔首,同意那些门人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