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奕卿面色微微白了一下,这事情的发展在他预料之外,更别说那张薄如蝉翼却又好像重如千钧的帐据。
林奕卿道,“你怀疑我。”
萧一行将那张纸夹在两指之间,并不瞧他,“我可没说。”
“你怀疑林府。”林奕卿道。
“我怀不怀疑不重要,重要的是——”
萧一行示意了一下手中的帐据,“——别人怀不怀疑。”
“我不必到林老将军灵前去质问林公子什么,今人的事也不必叨扰前人。”
萧一行说,“我只是在想,是否有不臣之心都尚且存疑,这样的人说着为圣上分忧,私自以盗窃之名扣押吾友——从头到尾,又有几分能令人信服?”
林奕卿盯着他的脸,终于冷笑一声,道,“我明白了。”
与慕容良的案子一样,这一张帐据会被谁看到,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此刻也只在于面前的这个年轻男子。
他和他师兄到底是不一样的。百泉门老门主仁义稳重,一辈子把天下事放在心头。如果换了他师兄霍云齐拿到这张帐据,恐怕搜查的缇骑便已经在林府门口了。
但现在拿到这张证据的是萧一行。林奕卿早就见过他,对他的第一个印象便是棘手。
萧一行未必不会把此事上呈朝廷,但在此之前,他更愿意先将这张薄纸压在自己手里,敲诈一些他想要达到的目的。
比如现在,有了这张纸,林奕卿便不得不忌惮。
“慕容良,我放不了。”
林奕卿道,“他的事情上头已经知道了,很快便会由宫里头来的人接管。你也知道,我未有官职。”
萧一行点了下头,没说话。示意理解,也等着他继续说。
“候飞的事我毫不知情,也与我林府无关。”林奕卿道。
萧一行既没点头也没摇头,没说话。
林奕卿心里隐隐有气恼升起来,然而还没有几寸高,便又自己熄灭。
也是,他此刻说什么都是口说无凭。
候飞的事他虽然并不知情,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内心惴惴。
候飞的事情还有没有别人知道,又是谁杀了候飞?
如果此事是真,他反而要感谢萧一行。因为若看不见的地方有了一丝火苗,那等到这火苗烧到林府身上的一天,变必定成了滔天大火。
“天下已经太平了很久了。”
林奕卿忽然没由来地说。
萧一行隐隐从他这句话中感觉到什么,这句话里的心情好像跟他当日在山顶远望西京时相似。
林奕卿是不是也察觉到了什么。
如果此事当真与他无关。
“侯飞的事是林府的事,也不仅仅是林府的事。萧公子,林某冒昧,想同你谈一个合约。”林奕卿道。
萧一行不置可否,问,“什么样的合约?”
“慕容良的案子,我明白,此事交给我。”
林奕卿道。
萧一行挑了下眉,等他继续说。
“候飞的事,事关大局,亦关乎我林府清白。”林奕卿道,“林某相信阁下会查下去,真相大白之前,我可保慕容良无恙。”
杨云阶皱了皱眉,用查这么重要的一个案子做交换,萧一行这边的事情明显更危险。
萧一行却眨了下眼,看向林奕卿。二人对视,出人预料道,“行。”
“无恙?”
杨云阶后脚离开林府,便忍不住愤愤,“他们已经对慕容楼主做了什么,他们现在来说无恙?”
萧一行脚步比他快一些,眸中神色好像已经在思考接下来的部署。
听到杨云阶的话,缓下脚步疲惫道,“林府不厚道,却也没过分。不然事情便不会这么简单了。”
杨云阶心中不平。很明显他对林奕卿没什么好印象,他不喜欢这个人,更不喜欢他打量人的那种深不可测的眼神。
十几年游走妖鬼之间,杨云阶的感觉敏锐异于常人。他分明感觉到方才自己离开时,那林奕卿的目光还粘在自己背上。
“江湖手段远比妖鬼更阴险。有些刑伤只是看着严重,休养上两个月便没事了。而有些小动作,甚至叫你看不出来,但好好的人却已经一辈子都不能拿刀了。”
萧一行说话,杨云阶注意到他没往众人暂居的那个小院子走,而是穿过几条人来人往的大街,最后坐到了一家小客栈中。
“进来吧。”萧一行向杨云阶招呼。
杨云阶站在门口,似乎有些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