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来换班的兄弟比他还略瘦一点,两人拍了拍彼此的肩膀,胡人瞥一眼毡房中坐着的身影没有察觉,便拉着兄弟把之前的异事跟他讲了一通。
那兄弟虽然觉得神奇,但是为稳妥起见,还是决意上前看一看。
胡人心里存着忌惮,连忙向他摆手。
然而那夜色深,烛光又暗。没等胡人阻止,那兄弟已经上前走近了萧一行身侧。
这一看才发现,椅子上哪里有什么人?
所谓一直坐立不动的那个身影,竟是一件用竹席支起的外袍——
夜深露重。
靴底踩上地面湿叶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萧一行侧身从一座毡房的背后闪身到另一座毡房的阴影中去。他刚刚藏好身形,不远处便走过两个巡逻的守卫。
不奇怪这一天半徐燕天连露面都未曾露过,监视自己的任务全部交给手下这些胡人——这些守卫的布局显然是事先精心布置过的,即使自己逃脱出来,也未必走得出这毡房的丛林。
萧一行的目光停在那两个守卫身上,注视着他们走过去。此刻这片营地还是安静的,那边未必败露,但这样的安静必然不会持续太久。很快就会有人来替换那个青年人,很快他们就会发现自己的走脱。
自己没有太多时间。
他抬头看了一眼夜空。趁着巡逻守卫刚刚过去的空隙潜行出毡房的阴影,涉过枯草向毡房更加分散的地方走。
虽然这些帐子的形制都很相似,但仔细看不难发现走得越远,装饰便越简陋。这些是那些赶车养马的仆役休息的地方。整个营地驻扎在树林的空地上,萧一行不求走出去,因为在他走出这片树林之前,徐燕天必定能带着手下的武士找到他。但他得做一件事,他不由加快了脚步。
萧一行此时无法使用轻功,但这不妨碍他的身法仍然比寻常人轻快许多。在夜色的压抑下,连简易搭成的马厩都是静悄悄的。马匹簇拥在一起垂着头,听到响声才昂起首来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来客。
远处隐隐起了骚乱。
萧一行知道是自己的逃脱败露了。
他心下反而镇定,从袖中掏出一片碎布料,这是方才他从那些仆役的帐子上摘的。另一手从草中寻一碎石片,悄悄地接近那些簇拥在一起的马匹。
他不是要骑这些马匹走。他知道这些都是南疆的良马,脾气不驯,尤其不认生人。
在他接近马群的同时,夜空中一只盘旋已久的鸽子落下来停在他肩上。
这是玄雀堂专门豢养传讯的信鸽。
他先是靠近了最外侧一匹略有些无精打采的红马,锋利的石片在萧一行手中如一柄小刀,那红马还未察觉,石片便已经割开了它的马腿。
赤红的血蜿蜒而下,沾在那石片边缘。
萧一行肩上的鸽子又开始不安地扇动翅膀,好像在催促。萧一行便就着那石片与马血,如手执锋利的笔刀,在那碎布上写了十几个字。
马群也开始骚动起来。那红马感觉到了腿上的痛楚,不住地哀吟,其他的马匹被它惊动,也个个警觉不安。
萧一行快速将碎布系在鸽子腿上,手执翅羽将它倏一下放入夜色。越来越近的人声覆盖了翅膀的扇动声。
萧一行回身看视马群。如果那马匹通晓人性,此刻必然感到害怕。
远处有人过来了,骏马的嘶鸣声也再次响起来。
不过不是为了取血,而是锋利的石片径直割开了马腿的肌腱。
伤了腿的马匹嘶鸣着腾身,因为支撑不足而踉跄跌倒。其他的马惊慌地躲避,想要挣脱缰绳,却也接连难逃。
除了给百泉门传递讯息,第二件事便是要尽可能拖慢徐燕天的脚程。
萧一行的目的很明确,与其无谓地试图走出这片树林,不如用有限的时间做些真真切切有用的事情。
马厩里的马约有十七八匹,马群又乱,夜色又黑,萧一行尽力而为,伤不了那么多。
噪杂的人声已经很近,只听粗哑的一声怒吼。萧一行觉察到身后有人向自己扑来,立刻回身格挡。那人势头极猛,两人便缠斗着撞在马厩的木杆上,木杆应势而倒,马群四散。那人来不及顾及,只管拿住萧一行,而萧一行岂是那么容易便能被制住的。那人铁手来取萧一行左臂,萧一行右手便击他肘上少海穴。
火把的光照亮了混沌的夜色。从旁的地方又冲上来武士,从侧面攻上萧一行。
萧一行抵挡不及,三四个人合力将他制住,剩下的人才想起来去把四散的马匹牵回来。
火把的亮光愈来愈盛,萧一行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来了。
弯刀的寒光逼在他颈侧,制住他的人押他跪下。
徐燕天像是从睡梦中被惊动起来的,眼下有倦容,身上披了件宽大的华贵氅衣。
他一人在萧一行面前站定,身后手下便在他两边排开。
远处还有嘈杂。然而随着徐燕天的到来,此地却不正常地寂静起来。
武士手下没有人敢吱声。他们看徐燕天的脸色行事。
显而易见,徐燕天此刻的脸色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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