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要去!”人家都说,喝醉了的人会呈现出本性,本性跟平常的样子会反差很大,像绣绣这种平常大大咧咧的人,按理说喝醉了会很沉默。可是她现在是在耍赖,可能是还没喝酒。
“不行不行,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小恺还保持着最低限度的清醒。
“不行,我就要去!我就要去!”绣绣完全是一个耍赖的状态。看她这个样子,小恺也有点招架不住了。小恺转身,打了一个电话。绣绣在旁边一直灌酒,一直胡乱地叫嚷:“快点快点!一刻我都不能等,现在我就要去!”她很想辨别一下小恺说了什么话,但已经力不从心了,本来只是想随便发一下疯,没想到感觉好像受到了什么力量的指引,越说想去越想去。
一杯接着一杯。是一瓶接着一瓶。绣绣攒了很多的红酒。心情冲动的时候,发工资的时候,逛街的时候,她总是忍不住多买一瓶酒。可是一个人总是喝不完。打开剩一半,怪可惜的。只有朋友在的时候才能喝。而朋友并不是总是每天都来。肆无忌惮,面色潮红。天南海北地聊,没有什么比喝酒更让人开心了。
绣绣越来越晕,现在大脑连四肢都控制不了了,她开始害怕,害怕有些事情超出她的控制。她开始后悔,她不喜欢失去意识的感觉。失去意识就意味着死去了一次,这种感觉对于她比对于别人更恐怖。客厅的窗帘很薄。灯火通明的客厅给两人的身姿在窗帘上留下了剪影。四周早已寂静地入眠。对,那个人还没有睡。海还没有睡,在这寂静的深夜里,他仿佛是有预感,一直在等着那个电话。这么多年了,他就像是绣绣身上的某种细菌一样,兜兜转转还是他。接到小恺电话以后,他就赶过来了。他走路绕到绣绣家的小区。大汗淋淋,仰头一望。汗水滴答滴答。他看到了小恺和绣绣的剪影。奇怪的是内心没有激起任何的不舒服。他看到了一眼小恺的车,猎豹,准确地说是单位的公车。
绣绣真的失去了意识。后来她怀疑,是小恺在酒里面下了药,因为按道理,她是不会喝醉的,她已经有好多年好多年,没有这样断片过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去了哪个国度,哪个星球,反正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工地了。因为她每天在7点钟准时醒来,不需要闹钟。身体的时钟准确平稳地运行。她刻意训练自己,加强某种暗示。
绣绣艰难地拔起了半个身子。小恺的手臂还搭在她微微隆起的肚皮上,年纪大了以后肚子上的肉就很难瘦下去,大概是现在大多数30岁女性的烦恼吧。她轻轻地把他的手臂挪开,再轻轻地放下。走到院外,清晰的大自然的早晨迅速地包裹住她,呼吸中有植物的绿色味道,群鸟从湛蓝的天空划过,自由,这就是自由的味道。她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随手抱了一棵大树。样子有点滑稽。突然,她想起来:“等等,我这是?在哪里呢?”眼下是展开的山的轮廓。平滑舒缓的山沟的曲线,绵延的拼贴在一起的一块块的农田,星星点点的平房,安逸的人类生活图景。
“看来,昨天晚上什么也没有发生啊。”绣绣突然觉得好失望。她跑回这个古院。每个房间都搜一遍,用了她很多时间。最后她在一间似乎是茅厕门口的地方发现了海躺在门口。旁边还有他的呕吐物,“茅厕”里的大坑早就封了。海好像喝多了。身体虚软无力地摆布在大地上。
绣绣试探性地推了推海,捏捏他的高鼻梁,提提他的单眼皮,她还特别没心没肺地想:“嗯,幸亏瞳孔是正常的。”双手插进他浓黑的短发,心想:“怎么这么多头发啊,好柔软啊。”这种感觉让她想起小时候把手插进米缸里,不停地揉搓着他的黑发,知道海被叫醒。他被绣绣吓到了一下,身体防备性地往后缩,眼泡肿大:“你在干什么?”
绣绣指着自己:“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我们怎么会在这里?小恺呢?”
“你还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我记得啊,我跟小恺喝多了。然后你就来了。”绣绣顿了顿,“关键你,你没事干嘛带我来这里啊。”
“不是我带你来的,是你嚷嚷着要来的。”
“真的吗?不会吧。”
“你不要总是这样什么都怀疑的样子行吗?”
“我怀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