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很特别,值得令人喜欢。”我抬手拨了拨额前碎发,亦对她莞尔。
在我固有的印象里,旗袍有浓重的民国气息。但面前的女孩不是这样,至少并不符合我的认知。她的一身衣裙剪裁合宜,浅碧色的绸缎是素雅的,但她热烈而张扬,漂亮得太过醒目。
那种醒目,缺乏一种婉转的韧性,这恰是我评判心目中民国美人的依据。我自知每个时代里都应当存在万紫千红的女子,但唯有贴近历史的脉搏,才使我心甘情愿地折服。
我继续漫步其中,故意不去听导游的讲解,因而往往和主流人群错开。这也使得我,能够更为从容地细看每一件展品的结构与纹理。
对于真正想要与时光对话的人而言,总是不得不背离热闹。事实上,我不得不承认,这种对话只能是单向的。物是人非,是多少文人墨客在追寻遗迹之时长哭当歌的慨叹。
这栋精巧的别墅,被挂上民国女作家故居的门牌,在修缮一新后引来络绎不绝的参观者。我和所有人一样,是这里的第一批游客,却与其他人的心情截然不同。
他们大都抱着一种游览的轻松态度,脚步轻盈地打量着面前的一切,甚至有一种窥探美人香闺的隐秘快感。可是他们言谈中频频提及的姚小姐,这洋房曾经的女主人,却是我的曾祖母。
血缘极是奇妙,虽然她波澜壮阔的人生与我并无关联,但正因她的存在才让我有揣度世间的可能。似乎她所经历的动乱,也悄悄地埋进我的骨骼里,令我毫不知情地背负它们前行。这不是一种累赘,反而使人庆幸和愉悦。虽然回想起来,偏偏是幽微难言。
当我造访这人声鼎沸的旧居,看到不曾谋面的亲人的过往被展现于大庭广众之下,突然有些不知如何言说的悲哀。他们的谈论里不乏调侃,许多人追问导游这女作家是否真的有过风流香艳的罗曼史。
我想上前制止他们的提问,却明白这不过是人类好奇的天性,对于历史轶闻的刨根问底根本无法与善恶相对应。
尽管我知道他们所不明白的过往,却不可能用简短的言语来进行解释。而不能说明白的事情,就会沦为欲盖弥彰,与导游嘴角故作神秘的微笑并无二致。为了避免推波助澜,我只能选择不发一语,从众人的谈天说地里将自己分隔出去。
正如百年前风起云涌的过往被时光冲淡痕迹,那倾城红颜的音容早已远去,只留下一个符号式的名姓。
她走过的道路,已经荒草蔓生,被层层雾霭遮蔽得不见踪迹。如果不是偶然发现她留下的厚厚的日记,我亦不会知晓她的人生。
直到站在宝瑞南路三巷七号里,我终于下定决心,为往事抽丝剥茧,梳理情绪。
烽火遍地的乱世里,英雄美人、文士将领的交集纷繁而复杂,那个时代发生的一切都有种不合理的合理。正如凯撒大帝在《高卢战记》中留下的叙事,它足以超出职业小说家的想象力。现实可以是最宏大的戏剧。
希望你从我的笔下,能够读到这段看似荒唐、实则真实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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