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微光的夜色里,碧凝透过车窗望着来往的人群,让自己的脑海完全放空。他们的衣着、神态、步履,截然不同又极为相似。有那么一瞬间,她眼底看得不太分明,每个人都只像是一粒芥子,融汇在亘古不变的洪流。
视线里出现熟悉的梅丽珍饭店,门庭的罗马仕女雕像在灯光的映衬下有一种古典的静美。有一道长衫身影落入眼底,碧凝觉得那人看起来极像晨报总编周先生。
可是周先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他一贯是清俭的,素日里不过寻常长衫,几盏茗茶。梅丽珍如此繁华奢侈的地界儿,与他性恶靡丽的做派格格不入。每个人自有他的气象,而这其中的冲突足够让人觉察到反常。碧凝叫司机停了车,她决定一探究竟。
绯色衣摆如风吹芍药,碧凝拢了拢外衣遮住领口处的纱布,循人踪迹往梅丽珍饭店里走。越过海水般的光影,碧凝努力地分辨着人群中那一袭长衫。现下已经不早,可厅中来往的青年男女却比白日里更要多上几倍,打扮多是摩登新潮的。
一道道鲜亮华服遮过素淡长衫,不过一会儿工夫,碧凝已经把人给跟丢了。她向周遭张望着,冷不防撞上来人,一杯酒水泼了半身。
碧凝往后退了两步,来人却是乔望骐:“对不起,我走得急了。”她从手包里拿出锦帕,擦拭着身上酒渍准备继续在人群中寻找周先生的身影。
“姚小姐确实走得急,”乔望骐晃了晃杯中余下的酒水,澄红色液体在灯下波光潋滟,“舒易没有和你一起?”
“没有,”碧凝不愿耽搁,“乔先生,我先走了。”
乔望骐却伸手一拦,唇角勾笑:“你是真不知道这时间梅丽珍的重头戏?”
姚碧凝却是一愣:“重头戏?”
“你看这些打扮得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儿,还有胭脂香浓的娇小姐,哪一个不是为了这重头戏来?”乔望骐睇一眼身旁男女,复又望向碧凝,“梅丽珍夜里的赌局,才真叫一个锦绣浮华。”
碧凝有些好奇:“什么赌局?”
乔望骐略俯了身,气息拂过碧凝耳际,须臾而离:“美人、金钱、权势。”
“这并没有什么稀奇。”碧凝因他的举动感到不适,又与人拉开一步。
“即便什么都没有,梅丽珍仍可以赠人筹码,”乔望骐见人动作也不改笑意,“只要愿意赌上一片真心。”
真心,如何以真心来赌呢?它藏在层层面具之下,不知道躲进了哪里,恐怕有些人自己都忘了吧。姚碧凝对此并不感兴趣,眼下她只想知道方才进来的人是不是周先生。
乔望骐的衬领散了一枚纽扣,如他话中的熟稔想必是梅丽珍夜场的常客。想起雁筠的伤心憔悴,碧凝有些不平,只向他道:“这本来是乔先生的自由,但我还是要提醒一句,请你不要辜负雁筠。”
她也不顾乔望骐的反应,抬步而离,继续在人群中搜寻着。她还没有走几步,却发现乔望骐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姚小姐在找什么人吗?我或许可以帮上忙,就当是为弄脏你的衣裳赔罪。”
碧凝有些迟疑,且不说她并不确定方才进来之人的身份,秦虞山一案尚不为人知晓,她并不希望因此而令乔望骐牵扯进来。